倒下的就躺地上,完全没有人敢管。
又是许久后,礼部尚书快撑不住了,“皇上,您这样折磨众位大臣,身体素质强的自然是能撑过,身体素质不好的,也必然是撑不过的。这中间,病了的,死了的大臣,谁能保证就一定是此次安置点倒塌案的犯案人呢?皇上,有人犯下大错,可以慢慢查,若是真让忠良跪死在这大殿之上,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皇上没理他,只淡淡说出两个字,“继续。”
话音刚落,忠义侯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路喜过去一检查,“皇上,忠义侯发烧了。”
“继续。”
仍旧是冰冷到无情的两个字。
身心衰竭的大臣们浑身颤抖。
皇上这是真心想让他们死啊。
安置点被埋的所有人都被挖了出来,林诺也回到了将军府,泡了一个热水澡,喝了驱寒的姜汤。
死难灾民的家属将京兆府包围了起来,讨要一个说法。
京兆府尹自己挖土都挖得手脚冰冷发麻,只能一一保证,皇上一定会彻查此案给大家一个交代。
碧玺带着将军府的人去给活着的人送驱寒的姜汤,看陈二没在,问了一番,才在后面半山腰上找到他。
他借来了锄头,一下又一下沉默的挖坑。
现在很多受难者的家属都还在悲愤中,会去围攻会去讨要说法。
等以后,大家都冷静下来,开始埋人,说不定官府就要开始收安葬费了。
这埋尸体的人多了,空地可能都找不到一两个。
所以,能早入土为安就早入土为安吧。
碧玺把汤药给他,陈二一口气喝了,然后将老母亲放进了坑里,将土填上。
这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碧玺叹了口气,又去买了些香烛纸钱给他。
小流氓虽然平日里十分不靠谱,但是这会儿看着也着实可怜。
将军府内,岁月静好。
费海源带来了纸糊的兔子给杜芷桃,“县主,想学骑马吗?我特意请了假,这几日休沐,可以专门陪你。”
杜芷桃身体不舒服。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御厨送来的东西越来越拉垮的缘故,她胃里时常翻山倒海,想吐,犯恶心。
杜芷桃一想起这些日子御厨送来的三餐饭菜就委屈。
还有糠。
那是人吃的吗?
那都是拿来喂猪的。
“身体不舒服,就更要出去散散心了,郊外有一片牧场,我带你去看看。”
杜芷桃继续摇头。
不想去。
太难受了。
而且最近将军总带她出去,该玩的都玩过了。
费海源再三讨好杜芷桃,杜芷桃都不领情,他也有点生气了,哼了一声,走了。
林诺见着他了,把他叫了过来,“正好,徐家医馆如今人手不够,你和你妹妹也去帮忙。”
“什么忙?”
“你没听见消息吗?”
林诺说道:“灾民安置点塌了,受伤的人很多,御医都出来给灾民看病了,徐家医馆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被临时征召使用,你和你妹妹现在就去。灾民不仅有男的,还有很多女病人。”
“是,娘。”
费海源说完,快步走了出去,上了费辛籽的马车。
上车后,他喋喋不休的跟费辛籽讲述这些天的心酸。
费海源抱怨道:“辛籽,你说县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奶奶都跟她透过口风了,她也同意接受奶奶的考验,还答应打理将军府的账目,结果我每次约她她都不乐意。”
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美满姻缘,怎么越相处越不是滋味。
“说明她不喜欢你呗。”
费辛籽翻了个白眼。
“你胡说!”
费海源不服,“她不喜欢我怎么会答应奶奶的考验?”
“那你觉得她喜欢你就这么觉得吧。反正别人说什么都不信。”
“你最近怎么总奇奇怪怪的?”
“还不是因为你蠢。”
费辛籽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费海源鼻孔冒气,“你有话就直说。”
“说什么?说了让你跟我置气啊?”
费辛籽讥讽的说道:“你要真想知道杜芷桃怎么想的,你隔三差五的晚上在她院子外面溜达溜达不就知道了。”
“你怎么能叫杜县主的名讳,她是县主,曾经还是郡主,是金枝玉叶。”
“你——”
费辛籽咬牙,这个蠢哥哥,干脆气死她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
“我不想说什么,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费辛籽气呼呼的说道:“你要不信,你自己去看啊。”
两个人拌着嘴,马车停靠在了徐家医馆前面。
现场的惨烈远远超过两个人的想象。
哭声,惨叫声。
血肉模糊的人。
还有各种的草药味,臭味。
灾民刚挖出来,又哪里有干净的。
费辛籽下意识的遮住鼻息,跟在太医身后忙前忙后的徐郝仁一看到两位少爷小姐,赶紧招呼二人坐下。
费海源说道:“娘让我们来帮忙。”
“岂敢岂敢,少爷小姐千金之躯,怎么敢劳烦两位的贵体照顾咱们这些庶民。”
徐郝仁双手合十。
费辛籽皱着眉头说道:“让你给我们安排,你就安排。”
既然大人物都这么说了,那只能照办了。
徐郝仁让费海源在前头帮忙搬运病人,又将费辛籽安排在了后院磨药,这才紧张兮兮的出来继续忙活。
平常也就不说什么了。
现在他都一个头三个大了,还要照顾两位少爷小姐。
徐郝仁心里也忍不住埋怨起了林诺。
也不知道将军夫人怎么想的。
那两位少爷小姐能干什么?
让他们照顾灾民,贵体照顾贱民。
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看看这些被皇上派出来给灾民看病的太医就知道了,一个二个看病的时候眼睛都飞到天上去了,表情里全是嫌弃。
再者说了,费少爷也就罢了。
费小姐。
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也是带着一大堆丫鬟,现在来他这个小小的医馆抛头露面,这要是传出去,那不是害费小姐名声吗?
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林诺也来帮忙了,林诺一来又不一样了。
就像是她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一样,站在哪里指挥权就在哪里。
她一来,轻描淡写,所有人都开始听她指挥。
原本徐郝仁为了不让费海源和费辛籽添乱,给他们安排的都是轻松的活,到林诺这就别想了,什么脏什么苦什么累就让这两人干。
反正她这么辛苦,别人也这么艰难,就这两少爷小姐整日里风花雪月,伤春悲秋,她看着很不爽。
让这两个人工作去。
卷起来。
往死里工作。
干的不行就骂,再不行就打。
皇上都为受难的灾民操碎了心,身为臣子,卷起来。
林诺手里拿着羽毛掸子,稍有不对就往费海源和费辛籽身上招呼,看得徐郝仁那是胆儿一颤一颤的。
费海源费辛籽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回到将军府沾枕头就睡,脑子里除了吃和睡啥也想不起来了。
终于,灾民的事情处理完了。
皇上那边也查得差不多了。
反正就是一条龙的贪污,大概就是修建一座安置点朝廷批下来五十两,落到施工队手里也就五两。
再扣扣,没拿芦苇建安置点就不错了。
不过要真用的是芦苇也死不了那么多人了。
皇上一路砍下去,砍到头砍到忠义侯儿子头上砍不动了。
忠义侯是先皇胞弟,当年救过先皇的命,先皇钦赐免死金牌,可免三次死罪。
忠义侯把这金牌用在了儿子头上。
这些好了,所有人都砍了,就这罪魁祸首砍不动。
消息出来,民怨沸腾。
皇上颓然坐在龙椅上。
下面全是给忠义侯求情的大臣。
“皇上,忠义侯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
“皇上,忠义侯当年为了救先皇,伤了根,您要是砍了这根根,忠义侯可就绝后了。”
“皇上,您不能不考虑忠义侯对大周的贡献啊。当年叛军谋乱,忠义侯身中十八支箭,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没命,咱们不能这么对他。”
……
就连礼部尚书也在求情之列,皇上心累,无比心累。
费尚徳也心累,无比心累。
他呆呆的坐在杜芷桃的房间内。
杜芷桃甜蜜的抚摸着肚子,“将军,既然我已经有了身孕,我们和夫人坦白了,我相信只要我们是真心的,夫人一定会理解体谅我们的。”
“不是这个问题。”
杜芷桃一个小姑娘,费尚徳也知道不能强求她懂太多人情世故,但是现在的问题不在林诺啊。
臣子和太后的侄女私通,还有了孩子。
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砍头的大罪啊。
何况现在皇上憋着一口气,整日里都想shā • rén。
他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那不是找死吗?
杜芷桃似乎没听到费尚徳在说什么,她幸福的说道:“将军,你给他取个名字吧,男孩一个女孩一个,到时候孩子出生就能用。”
杜芷桃畅想着未来,“将军,你说它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比较希望是个男孩,如果是男孩就能跟将军你一样上战场打仗,也做一个英勇无敌的大将军。”
费尚徳沉默的听着杜芷桃初为人母的喜悦。
他感觉很痛苦。
现实再一次将他逼入绝境。
他沉痛的闭上了眼睛,“芷桃,把孩子打掉吧。”
“到时候,将军你教他骑马射箭,我给他做衣……”
杜芷桃赫然抬头,“将军,你说什么?”
费尚徳睁开眼,眼底有着厚重的悲伤,“芷桃,把孩子打掉吧。”
“将军,你疯啦?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爱的结晶,为什么要打掉他?”
“芷桃,你先听我说。我们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需要给所有人时间去消化。”
费尚徳用力的抓住杜芷桃的手,“而现在,灾民安置点出了问题,死了那么多人,肉眼可见往后几个月朝廷都不太平,我有妻子,我的妻子还是三品诰命夫人,三品郡主,我要娶你必须经过她的同意,如果她不同意,即便是太后也没有办法逼她放手让你做平妻。而官员和县主私通是大罪,要抄家灭门的,你怀孕这件事情一旦捅出去,太后震怒,皇上震怒,将军定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