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是不是至少在我死后的几十年里,他就还都会想着我,都还会属于我?
可惜现在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每天损失太多的血液,甚至连叶迎之日常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像过去那样肆意吸血。
这样想一想,叶迎之好像已经有连续七天没喝过他的血了。
迟筵躺在床上,意识模糊地想着。
他这些天越来越虚弱,医生建议他最好卧床静养。给他看病的是普通的人类医生,很是惊奇于他和年轻的外表不符的衰竭的内里,只是慑于主人的威势不敢说出去。
迟筵勉力地从床上站起来,扶着墙,一步步沿着石阶慢慢走向通往摆放着棺材的地窖。他早就想好了,等他死了,他一定要把叶迎之的棺材霸占上,这样即使以后吸血鬼再爱上别的人,也没法再带那个人来属于他们的棺材里温存了。
一百零七阶台阶,他在这几十年里来回走了无数遍。这一次大概是最后一次,他走了足足一个小时。
最后迟筵扶着棺材边缘,走不动了。
叶迎之原本是去给爱人熬粥,端着粥回卧室的时候却发现爱人竟然不在了。他很快就猜到了迟筵的去向,匆匆赶下来后正看见爱人两手扶着黑色棺材的边缘,听见声响后慢慢抬起头来,睁着无辜的黑色眼睛看着他,瘪了瘪嘴:“迎之,抱我进去。你答应我这棺材送给我的。”
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能撒娇。
叶迎之也预感到了什么,笑了笑,像从前那样讲爱人抱了起来,轻轻放进棺材里,温柔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乖,老公抱你。”
迟筵躺在里面,望着他笑了,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他得意地孩子气地炫耀着:“迎之,我给你留了东西,你离开之后格雷会帮我交给你。”
血族弯下身轻吻他的额头,伸出手去整理他的鬓发,随意道:“你说你留下的那些血吗?我已经都喝完了。”
迟筵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略带埋怨地看着他,表情有些难过。
原本以为,至少可以让爱人多惦记他一年的。
吸血鬼只轻笑着吻了吻他的唇。阿筵的血,他当然舍不得剩下。
他轻声问着自己的爱人:“阿筵,你还是不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迟筵只觉得很疲惫,他缓缓闭上眼睛,慢慢摇着头,极小声道:“不要……太难受了……等着你……太难受了。”
叶迎之只觉得心中涌上一股莫大的悲哀。他不知道为什么,阿筵潜意识里总认为他会不要他,会不理他,而他只能一直等着他。
“我怎么会让你一直等我……”他喃喃着,缓缓将整个身子都探进棺材里,将迟筵拥在怀里,最后一次用唇描摹着爱人的眉眼,同时从左手衣袖中拿出早已藏在其中的银刀,快速划开迟筵的左手腕。
迟筵被疼痛所激,一下子又睁开眼重新看向爱人:“迎之……你想喝血吗……怎么不用牙……”
鲜血滴落在刀刃上,滑过刀锋,浸润了整个刀脊。
叶迎之温柔着笑着安抚着他,低头轻轻舔舐他淌血的手腕,看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抬头冲迟筵笑了一下,右手却快速举起沾满了爱人鲜血的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他拔出刀扔到一旁,血族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满了他的手。
吸血鬼低下头,用沾满鲜血的苍白的手轻轻捧起爱人的脸,微笑道:“阿筵,没事的,我和你一起走,我永远陪着你。”
“……只是,阿筵,答应我,答应我。如果有下一次,陪我到永恒……好不好?”
迟筵用剩余的最大的力气抱住叶迎之,泪水已经不知不觉糊了满脸:“……我答应你,不管多久,都会陪着你……”
他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眼睛也缓缓闭上。一滴泪滴从他闭合的眼角滑落,最终消失不见。
血族把爱人抱在怀里,躺下,摆出两人平日睡觉的姿势。一只苍白的染着红色鲜血的手从棺材里伸出来,慢慢地、慢慢地将棺材盖拉正,合上。
这一次,严丝合缝,不留任何空隙。
他从变成血族的那天起就知道唯一能杀死自己的办法,就是用沾着他爱人鲜血的银器刺入他的心脏。如果他不曾爱上人,就永远不会死。
可是他爱上了一个人,便心甘情愿同他一起离开。
阿筵,你走了,这个世界对我而言也没有了意义。
黑色的棺材永远地阖上,吸血鬼搂着他的爱人,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