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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一年级的暑假里迟筵接了一项差事——送村支书的夫人去山里见村支书。
事情是这样的:迟筵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严竹在大学毕业后选调去滇西南一个偏远山村去当村支书,并在毕业前夕和自己同班的女友韩菲雪领了证。而韩菲雪则选择毕业后继续读研,就此小夫妻俩开始了分居生活。
迟筵自己连恋爱都没谈过,自然不懂人家夫妻间的事情。但他也继续读研,而且因为同校同专业正好还和韩菲雪一个班,研一暑假的时候他打算去探望一下据说生活很艰苦的严支书,严夫人则理所当然地要去探望自己的丈夫,严竹在的那个村子藏在大山里面,交通也不方便,女孩子一个人不太安全,所以他就顺带接下了护送韩菲雪去见严竹的任务。
他这番举动当然很够义气,但几经周转终于到了严竹所在的令三村后迟筵才有了两个切身的体会:一是村里的条件确实艰苦,二是他确实挺多余的。这两点突出体现在住宿问题上。
村里根本没有旅馆。严支书自己住的屋子只有一间房,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当然是他们夫妻挤在一起睡。迟筵就没有着落。最后严竹把他安排到村里张老汉家去借住。
张老汉家儿子媳妇都外出务工了,家里只有他和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孙女在,正好有空着的屋子。韩菲雪打算在这里陪严竹一假期,迟筵则打算看看兄弟待两天就走,村里生活条件本来就不好,不过是将就一晚上,当然没什么可挑剔的。
迟筵本来就觉浅,刚到新的环境也不适应,加上夏天屋子里面热,还有蚊子搅得人不得安宁,晚上躺在床上两三个小时也没能睡着,索性爬起来准备去方便一下再回来。
张老汉家没有厕所,要方便必须得去村口的公厕。因为不适应,迟筵睡觉的时候也没脱衣服,起身拉开门锁推门就出去了。
从公厕出来后迟筵看见前边草丛堆里趴着一个熟悉的小身影,眯起眼睛仔细一看是张老汉家孙女小杏。小姑娘在那里蹲着,好像在逮蛐蛐。
张老汉老伴没了,家里就他一个人,不仅半聋还瞎了一只眼,照看这小孙女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竟然让小女孩大半夜的自己溜出来玩。小杏也不懂得害怕,看见蛐蛐跑了,跟着就向村外跑了出去。
迟筵怕小姑娘出什么意外,跟着就追了过去。但他有轻微的近视,出来时没戴眼镜,村里为省电晚上都不亮灯,连照明的东西都没有,土路坑坑洼洼的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头,并不好走,迟筵没走两步差点就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之后不得不更加小心,借着微弱的月色眯着眼睛看路,也不敢快跑,一时间竟然追不上小杏。
突然间,小姑娘定在村外一个山坳边上,不再接着跑了。迟筵松了口气,刚想着这小丫头终于停下了,追上去一看,自己也愣住了。
山坳那里站着约十个人,全部都是成年男子,他们手里拿着各色工具,正聚在一起小声商量着什么。迟筵隐约看见两个人手里拿着枪。
小杏人小还没引起他们的注意,迟筵过来的动静却引得两个人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迟筵下意识觉得对方来者不善,一把捞起小杏就往村子里的方向跑。但他一个成年人,一跑起来马上就被发现了,三个人马上向他追了过来。
迟筵本身不擅长跑步,近视又抱着一个小孩子,很快就被对方追了上来。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来路,村子里人不多,大多都是老弱妇孺,青壮年多数出去务工了,是以也不敢贸然呼救,他知道自己目标大,可能跑不掉了,但小杏人小,有他作掩护没准还能顺利跑回家。就边跑边在小女孩耳边小声叮嘱道:“叔叔放下你你就赶紧往家里跑,让爷爷去找严叔叔。”
他不确定小孩儿等懂多少,但至少应该懂得“往家跑”。
说罢他接着一弯腰的功夫,把小杏放到了地上。小女孩果然迅速向村里的方向跑去。几乎与此同时后面的追兵也已经追到,两人直接一左一右将迟筵按在地上。
那群人看上去是一伙盗墓贼。
他们最终没有直接做掉迟筵,而是在商量之后把他捆着带到了地下。
迟筵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也许是他们有讲究,下墓之前害人性命不吉利;也许是怕他的尸首被发现引来麻烦;也许是想留着他当人质。但活着总比死了强,迟筵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暗自期盼着严竹能找到办法及时救自己一命。
而如果不是亲眼得见,迟筵也难以相信偏远落后的令三村所依靠的这座山下埋藏着这样一处恢弘的文明。
他们从山坳中一个打好的盗洞顺下去,所处位置是一个石砌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扇石刻大门。门上装饰着古朴而奇异的纹样。这些纹样和传统中原地区古代墓葬的装饰纹样有着很大差别,所选取的意象不是神兽飞禽吉祥花朵,而是看上去有些邪异的东西。
比如门上盘旋着七条多头蛇,这七条多头蛇组成了一个形似人的笑脸的图案;在这张“人脸”的“鼻子”的位置,刻绘着一只三足笑面鸡——虽然是鸡头,却可以让人感觉到鸡是在笑,甚至露出了喙中整齐排列的尖牙——这显然和现实大相径庭。鸡的三根爪子下面则踩着四个蛇一样扭曲成一团的人。那些人的姿势看上去很痛苦,但奇异的是,仔细看他们的脸部,他们也都是笑着的。
那些人用一些方法打开门后,迟筵就被胁迫着同他们一起进入地宫。
地宫建造得庄严巍峨,装饰精美,华丽之中却透着丝丝诡异,一些青铜样式的物品和装饰形似三星堆的出土文物,但也有着不小的差异。比起迟筵在博物馆见到的那些文物,这里的物品保存更完整,制作也更加精致,纹饰雕琢都充满了大胆的想象。选取的意象和给人的感觉和门上的时刻类似,有那种多头蛇、笑面鸡,还有鱼首人身的半鱼人。鱼人也同三足鸡一样,明明是鱼头,却露出类人的笑容,隐隐可以看到其中整齐细密的尖牙。
迟筵还注意到一件事情。在这些壁刻或物品纹饰中所有可以看到的人类形象,都是扭曲痛苦的受难姿势,可偏偏他们都笑着。痛苦的肢体语言和喜悦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迟筵看着不由觉得心底发寒,不寒而栗。
这个震撼人心的地宫就犹如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同样潜藏着和它的神秘迷人成比例的凶险和危机。
也是迟筵运气好,被迫跟着那伙盗墓贼深入却一直安然无恙,这期间甚至盗墓贼的团伙中都折损了两人。
也是在这过程中,迟筵渐渐发现,抓住他的这伙人并不像是简单的只为求财的盗墓贼,最简单一点,普通盗墓贼恐怕很难得到关于这样一处地宫的信息。
他所处的地宫也不像是一个墓葬,而更像是一处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