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他又怕又累又惶急又难受,只觉得浑身都被汗浸湿了,黏黏腻腻得难受。
第二天醒来后他却不觉得疲乏,那种春梦般的黏腻感也消失了,反而只觉得周身神清气爽,周身的病已然全好了。
他们住的这屋子分为里外两间,迟筵睡在里间,郑伯为照顾他就睡在外间。迟筵醒来后试探着问郑伯:“阿伯,昨晚可有什么人来咱们这里?”
郑伯摇摇头:“不曾,老奴一直守在外面,不曾看到有人过来。”
迟筵摇摇头,将昨夜一切都归于臆梦。
郑伯像往常一样侍候着迟筵洗漱,随后便开始整理床铺,突然腿一软,便倒在床铺旁边直不起身来。迟筵连忙过去伸手去扶,将郑伯扶到床上躺好,只见老人家双眼紧闭,手脚轻微抽搐着,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晕红,口中哆哆嗦嗦发出牙齿碰撞的声音。
迟筵大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迟筵连忙过去将门打开,外面站着那天晚上将他们主仆二人迎进来的两位少女。
迟筵匆忙将二女迎进来,请她们帮忙探看郑伯的情况。没想到年长女子见到郑伯样子后脸色一变,看向迟筵蹙眉郑重道:“他是不是出过这个院子?”
迟筵想起二女之前的叮嘱,心中发虚,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是,之前我病重,郑伯他放心不下所以……”
他话未说完年长女子已经挥挥手打断了他:“不必说了。这位老伯两只脚都已经被拽进了鬼门关,若是听我的,你就趁早带他离开,找个好地方让老人家入土为安。”
迟筵一听就愣住了,在他看来郑伯之前身子一向硬朗,不过是突然生了急病,这姑娘却连大夫都不请就下了这番论断,直接说郑伯要不行了,不解之余他也隐隐生出几分怒意,脸上显出两分薄愠。
小一些的那位少女也劝道:“公子不要意气用事。我们姐妹两人曾百般嘱咐两位不要离开院子,但二位既然没有遵守,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还是早些让老人家安息吧。”
客随主便,迟筵知道没有听二女的嘱托是自己主仆的不对,若是冲撞到主人家给两位少女带来麻烦也确实不美。但牵涉到老仆的生死,他也不免有些急怒,对两名女子道:“我也出了这个院子,照你们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该死了?”
两名女子面上显出一丝讶异,彼此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年长女子开口道:“我姐妹俩好心放你们主仆进来歇息避雨,没想到最终却是害了你们。我看你生机尚存,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要是还要命,就听我的背着这老人家赶紧走,好好把老人安葬了,你只要能在日落之前跑出这山里,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你要是不听我的,这里有剩下的草药,你试着给这位老人家喝了吧。只是我还要提醒你一句,王母仙丹也救不了已死之人,他两只脚都被拖进了鬼门关,剩下的不过是时日问题,你一意孤行,怕是要把自己也搭在这里。”
迟筵当然不肯照她们所说的那样把郑伯带出去就此葬了,只是眼下也找不到大夫,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绷着脸谢过两名女子后亲力亲为给郑伯煎药,再侍候着老人家喝下去。郑伯身上出了一身的汗,他又给老人把汗湿的衣服换下去,用干布巾擦干身子,再换上晾干的衣服。这一忙起来,就忙到了日暮西垂。
他不放心郑伯,让郑伯睡在里间的床上,自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支了张榻,见老人安稳下去才合上眼和衣睡去。
然而这一觉却并不安稳,迷蒙之间他又做了和昨晚一样的梦,却比昨天那混混沌沌的感觉更加清晰。
他梦到似乎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到他榻前倾下身去,亲吻他脖颈脸颊,他伸出手去推,那人反而把手探进了他衣里肆无忌惮地摸索起来,他想要挣扎,却被那人一把抱了起来,直直抱出了院子,不知走到什么地方推开一扇门走进去,到床铺前才把他扔下,然后倾身压了上来……
梦里的情景比前一日的更加孟浪,他隐约记得自己的衣服全被撕毁坏了,勉强几缕挂在身上,也皱皱巴巴的脏污的不成样子……最后似乎那人拿了一件黑色的绸缎制的外袍过来,直接将他裹了起来,又抱回了他住的院子……
迟筵从梦中惊醒,左右看看,只见天光大亮,明显已经是日上三竿。郑伯还在床上好好躺着,呼吸平稳,只是依然没从昏迷中醒来。
迟筵寻思着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就此告辞,带郑伯下山找个大夫去好好瞧瞧。
他低头一看,却不由得愣住了。只见他内里衣物俱在,的确是他自己的衣服不错,外面却裹着一件陌生的黑色袍子。那袍子质量极好,明显用的是上好的绸缎,入手如水般稠滑,做工精致,袖口袍脚处都用金线勾勒出细致华贵的云纹图案。
说陌生也不确切,毕竟他昨夜梦里似乎是见过这件衣服的。
迟筵一下子涨红了脸,身子微微发起抖来,难道说,昨晚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梦,他真的在自己房间里被不知什么人劫了出去,如梦里那般为所欲为地狎玩过?可他为何一直没有醒来,虽有知觉触觉,却一直觉得不真切,只把那当做一场梦,难道是吃喝的东西不对,不知不觉中着了道?
但这样的话他又说不出口,他自小跟着先生饱读圣贤书,把礼义廉耻看得极重,那样的事,分明就是不讲廉耻,正人君子怎么能做得出说得出?他只能把这件事藏在腹中,等两名女子来后只轻描淡写地和对方说自己打算离开,带郑伯去山下寻医。
他拿出身上剩的盘缠要给两名女子做谢礼,两姐妹也坚决不收,男女授受不亲,迟筵无奈之下只好又把钱收了回去。
那妹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姐姐一把拉住。那年长女子已经被迟筵这般一意孤行不听劝告的行为惹怒,不愿妹妹再和他多费口舌。
于是姐妹俩就看着迟筵拿上所剩不多的行李背上老仆离开,待他走出大门后才开始收拾洒扫屋子。
妹妹打扫到里间,突然惊呼了一声,姐姐走了进来,刚想斥责妹妹大惊小怪,就见妹妹手中捧着一件黑色外袍,手足无措地站着,满面惊惶,望着她道:“姐,姐姐,这是……主人他怕是已经发现我们放生人进来了。”
迟筵背着郑伯向山下走,他一介书生,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又没在野外生活的经验,背着郑伯一个成年人走走停停歇歇,还不时迷失了方向,又要重新绕回去。
不知不觉中日头已经渐渐偏西,天上乌云开始聚拢,不一会儿竟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不过还好初时雨不大,迟筵咬了咬牙,一鼓作气背着郑伯向山下跑去。
突然间他听到耳侧有磨牙的声音,他有些疑惑,回头去看,只见郑伯双眼紧闭,眼珠滚动着,喉咙里嗬嗬作响,不住地磨着牙。
他以为郑伯是又犯了病,连忙唤了两声“郑伯”“郑伯”。老仆却不理,只一再挣动着,猛然间睁开眼睛,两眼向外爆突,脸色泛青,嘴里也生出了两枚獠牙,张开嘴就要向迟筵身上咬去。那样子不像是平时和善忠心的老仆,倒像是某种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迟筵骇了一跳,连忙挣脱,郑伯失去支撑直接从他背上摔了下去,面色恢复了正常,却也再次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