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筵想到要见这样一位大人物,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应了声“好”后便匆忙走了进去。
他进去之后才发现有些奇怪,恒王要见他,却不是在书房,这里反而像是一间卧室一样。他转念一想,朝
野传言都说摄政王体质极虚,常年多病需要静养,所以在卧室见他可能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里的摆设让他依稀觉得熟悉。
迟筵余光瞥着那张垂着金纱帐的芙蓉床,突然心头一跳,回忆起这里竟和叶迎之每次在监牢里弄完他后带
他所回的那个地方一摸一样!
迟筵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清冷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同时有淡淡的凉气包裹住他,
叶迎之不知何时出现,从身后轻轻搂住他,在他左鬓烙下一个吻,轻笑道:“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夫妻了,阿筵莫非还不知道为夫单名恒、字迎之?”
叶恒,恒王……当朝摄政王竟是叶迎之?!
迟筵一愣,回想一路行来种种,送自己过来的那位老管家分明是有影子的,满朝上下也从没有过摄政王已
死的传闻……那么叶迎之他……究竟是人是鬼?还是说他已经将这满朝文武及天下人都骗了过去?!
他颤抖着回头去看叶迎之,对方面容俊美而苍白,嘴唇上还微微泛看青气,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周身冰冷,即使在正午阳光之下两人脚底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更不要说叶迎之曾做的那些事……要说他是人,迟筵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那么就只能解释为他已经死了,偏偏他死亡的消息没有透露出去,而叶迎之本人过于强大,不仅能好端端
地在这阳间生活,甚至还能将所有人都蒙骗过去。
迟筵心思急转,叶迎之却不管这些,只拉着迟筵手腕不管不顾地把他向面前的檀木桌案压去。他家阿筵都
巴巴地亲自送上门了,他哪里有不好好享用的道理。
迟筵心里想着事,一时没顾上叶迎之的动作,等到反应过来后早已经是大势已去,只能象征性地挣扎几
下,呜咽般含糊不清地问道:“所以你叫我来,是要做什么……”
叶迎之在他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暗了暗眸子,低声道:“当然是叫你来做王妃……”
……
其他地方当然不如自己的地盘爽利,和王府比起来,迟筵暂时租住的那间官邸也显得过于逼仄简陋。
反正身份已经彻底曝光了,叶迎之嫌享受得不尽兴,便要迟筵到他王府来住。
迟筵哪敢反抗他。以前是畏惧他不是阳间之人,现在抛开这点不说,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叶迎之他不仅是鬼,还是位高权重的鬼,还正能管得了迟筵这七品芝麻官,迟筵当然要听从他的盼咐。
只是日日出入王府难免惹人非议。迟筵可不敢轻易把他和叶迎之这层关系公之于众,于是为了障人耳目,
往往是下衙后先回自己的住处,再从后门溜出去乘轿子去王府,从王府后门进去。等到第二天要上衙的时候,再依照这样的顺序反过来回到自己家,收拾妥当再从自家前门去上衙。
但世上没有不露风的墙,更何况摄政王是何等身份,暗中说不定有多少只眼睛盯着他。
于是渐渐暗中有了传言,说是户部一个叫做迟筵的小官,为了攀附权贵,自愿献身,做了摄政王帐中的脔
宠。
原本这传言还没有多少人信,倒不是觉得朝廷官员做不出这样的事——甚至听说了这件事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迟筵这号人究竟是谁,而是觉得摄政王怎么会轻易把人收入帐中。
直到有一次。
户部侍郎胡简是云家一党的人,原户部尚书也是云家的人,但因为上次的户部亏空案,户部尚书被一同揪了出来,治罪查办,发配边疆,因为后面做主的是恒王,所以云家是敢怒不敢言。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并非云家党羽,为官谨慎中庸,胡简在户部自然就不如从前那样如鱼得水、作威作福。
胡简身在户部,对当时的事一清二楚,他恨得牙痒痒,但拿恒王和自己的新任长官都没有什么办法,知道
云家也有些怨恨这姓迟的,便把气撒在了迟筵身上。云丞相特意叮嘱了要他们最近不要惹事,他也不会做得很明显,但毕竟为官二十余年了,不动声色折腾人的小手段多得很,只教人有苦说不出。
迟筵正好在这胡侍郎的手下,被他安排了很多琐碎而恶心的活计,偏偏时间还很紧。户部的账册不能带出
官衙,他每天早晨一去就要去核对账目,连吃饭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常常要做到宵禁时分才匆匆离开。
他回家晚,迟夫人自然不满意。但迟筵不愿意让他多事,于是叶迎之也就强自按捺了下去,但忍了两次后
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天迟筵又在衙里办公,很快就该过年了,其他人这些天都早早地回去了,只有迟筵留得很晚。这天也和
往常一样,还没到下衙的时候,官衙里的官员们已经心思浮动起来。
胡简办公的地方在正房,迟筵和其他三人办公的地方在东房,尚书和其他官员在其他地方。这时候只见户
部尚书陪着一个宦官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那宦官生得慈眉善目,白白胖胖,看谁都带三分笑意,但在场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位不是一般人——他名叫福海,以前恒王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跟在恒王身边服侍,后来恒王离宫静养,他却被留在了宫里,据说先帝即位之后在皇宫里很受欺压,但他却全忍了下来,直到如今恒王重掌权柄,他在宫中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一跃成了皇宫中最有权势的总管宦官。
明眼人都知道,这人是摄政王身边的心腹。
和迟筵同屋交好的人知道迟筵是新进来的,又没有背景,多数事情都不知道,特意凑过来偷偷向他交代说
这福海是摄政王的人,轻易不能得罪。
迟筵听说这人是叶迎之的手下后心中便是一颤,特地大看胆子探头看了看,心中顿时一松:还好还好,虽
然此时日已偏西,但还能看出这宦官脚下是有影子的,是个活人。
即使知道叶迎之手下那些小鬼多半也不敢害自己,但每次和它们接触时迟筵心中都忍不住地犯怵。
这时胡简也连忙迎了出来,福海却像是早已摸清一切一样指挥着身边的小太监推开东厢的门,对身边的尚
书道:“我是管宫里事的,管不了各位大人的事,所以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什么公事,就是迟大人近日连日劳累,恒王殿下心疼迟大人,要我给送点滋补养身的汤来。”
在场人听得都大惊。福海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福海说是代恒王来送汤,那就绝不可能是作假的。
若说心疼?恒王与迟筵无亲无故,又为什么要心疼?
再联想之前的传言,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过来。
尚书心里更是懊丧不已。他是这户部最高的长官,胡简在做什么他自然心知肚明,但他为人一向中庸,自
认没必要替底下一个小官结仇得罪胡简和云家,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不知道,却没想到得罪了摄政王!恒王殿下都派身边的总管太监过来做这一出了,想必心里是已经非常不满意了。
福海给迟筵送完汤就笑咪咪地走了,但这回谁还敢留迟筵在衙里?他不走尚书都不敢走。
迟筵没有办法,只好离开,但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叶迎之弄了这么一出,迟筵虽然有些气恼,但也不好向对方发作,因为他觉得叶迎之终归是为了他好,所
以回去后迟筵也没提这件事,除了回家变早了外其他都和从前一样。
直到这件事越传越广,连徐风都不可置信地跑来向他确认消息的真实性,朝中官员认识的不认识的,见到
他总会客客气气地行个礼问个好,待遇和之前完全不同。
迟筵才忍不住在当天晚上再次被叶迎之按住欺负的时候抱怨道:“……我现在在同僚眼里,已经变成一个以色侍人的佞幸了。”
叶迎之连忙哄他:“阿筵哪里有以色侍人,分明是我以色侍人。迟大人哪里需要侍奉我,反而是我天天要出力侍奉迟大人。”
迟筵被他不着边际的话说得又羞又恼,连眼眶都红了。
叶迎之看见只觉得又怜又爱,也不敢再说混话,抱着迟筵在怀里亲了又亲,最后沉吟片刻道:“阿筵,如今的形势,我要嫁你怕是那些朝臣不会同意。事已至此,我们索性公开关系,告诉他们你是我叶迎之明媒正娶的王妃,这样可不可以?”
迟筵当然没有同意公开,叶迎之却没有再说话,只抱着他低低笑了一声。
不过迟筵很快就可以暂时躲开京城的流言蜚语了,因为他今年春节假加上祭祖假探亲假共有十八天,他要
趁着过年的时候回老家一趟。
迟筵原本是不想回去的,但是他科举高中又入朝为官,在宗族族老看来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是一定要回来祭拜祖先的。何况他自己做主在外成了婚娶了妻,按规矩也是要带妻子回乡祭祖的。
迟筵对自己父亲和继母没什么感情,但他从小在宗学读书,后来一路读书考学也都是主要靠族里支持,他
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几名族老接连写信让他回去,他就是不想回也得回。
只有一件事他还担心不已,所以在出发前迟筵特意好好伺候了叶迎之一回,然后趁对方心情好的时候嘱咐
道:“我已经和族里修书说过我娶了一位男妻,所以这次回去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如果有人为难你、对你不敬,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担待一些,我自会替你出头。”
叶迎之原本听得还不满意,听说迟筵会为他出头后心情就好了起来,于是给面子地轻轻应了一声。
可是出发当日的景象还是出乎了迟筵的预料,在他原本的安排里,应该是轻车简从,两辆马车,雇两名车
夫,只有叶迎之、自己、郑伯和两名侍从一同随行。
没想到当日王府外竟出现了一队马队,三辆宽大的马车,中间一辆用上好的紫檀木所制,以金玉为装饰,
外面挂着上好的羊毛毡帘,看上去便尊贵无比。马车外面则围绕着十余数骑身披介胄、骑在黑色高头大马上的侍卫,气势非凡。而在车队前后还各有二十多骑的侍卫严阵以待。
迟筵吃惊地看向叶迎之,叶迎之也幽幽地看向他道:“阿筵不要天真,摄政王随王妃回乡祭祖探亲,这一
路山高路远,匪寇横行,你我身份不同一般,怎么能视作儿戏。”
迟筵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又觉得叶迎之说得确实有道理,便接受了对方的安排。却忘了他家恒王根本连
人都算不上,还怕什么山匪流寇。
迟筵只觉得自己像是又被魇住了,浑浑噩噩地和着叶迎之上了马车,被他欺负着,偶尔反抗一下,后来累
了就睡了过去,直到再醒过来才反应过来一件事,看向叶迎之道:“你、你这是要以恒王的身份和我回去?”
叶迎之理所当然道:“当然,否则我哪里还有第二个身份?要怎么和你家里人交代我的身家背景?”
迟筵无言以对,叶迎之反而语重心长地继续教育他道:“婚姻是人生大事,阿筵难道还想把我们的关系瞒一辈子不成?”
迟筵心道您老人家哪里还有人生可言,但最终没有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