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至于,”林无隅说,“你要真想结账我肯定不跟你打。”
“那还是啊!”丁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板!”
“哎,”林无隅在他手上弹了一下,“你手机在我这儿。”
“靠。”丁霁看着他,“给我!”
林无隅抓着他手腕把他拉回了花坛上坐着:“你是不是喝大了?”
“不是,”丁霁说,“我一口酒就这样,我爷爷说的,舔一口就现形,我跟你再在这儿喝一晚上,我还是这样。”
丁霁还挺实诚的,他俩喝到快十点,丁霁还是保持着这个“现形”的状态。
林无隅一开始没太明白现形什么意思,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发泄吧,丁霁平时话不算太多,在正常范围内,主要还是集中攻击朋友圈,一天发个几条十几条的,喝了一口酒之后,就如同开了闸。
看得出没喝醉,眼睛还很亮,思路也清晰,走路也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是话多。
丁霁的奶奶摔了一跤,住在医院,现在他要回医院,并不顺路,但丁霁似乎已经忘了他俩不顺路的事儿,只管往医院的方向走,林无隅也只好跟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人都是需要发泄的。
无论你是半仙儿,还是西瓜仔,或者是年级第一。
机会却并不多。
“我爷爷奶奶其实也舍不得我回家住,”丁霁低头往前走着,“但是他俩没法说,我毕竟是他们儿子的儿子,不过……”
丁霁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林无隅问。
“我奶奶也挺绝的,我爸寄回来的钱,她大部分都没用,单独存起来了,”丁霁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凑到他耳边小声问,“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想啊,”林无隅看了看他,“是不是怕你爸妈将来有一天会说,我花了多少多少钱在你身上,你还这么不争气?”
“我靠?”丁霁很吃惊地退开一步看着他,“你可以啊,这都猜得到?”
“嗯。”林无隅笑了笑。
丁霁愣了两秒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也就你能猜得到。”
“怎么?”林无隅转过头。
“你是不是早就自己赚钱了?”丁霁说,“原因不会也是这个吧?”
林无隅没说话。
“怪可怜的,”丁霁伸手在他胳膊上搓了搓,“小可怜儿。”
“差不多得了啊。”林无隅说。
“你爷爷奶奶啊姥姥姥爷啊,不管你吗?”丁霁问,“我姥姥姥爷没得早,但是我爷爷奶奶还有我小姑,对我都特别好。”
“都不在一个地方,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林无隅说,“我跟亲戚都不太熟。”
“哦,”丁霁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小可怜儿啊。”
“……我打人了啊。”林无隅说。
“来来来,打一个我看看,”丁霁立马来劲了,冲他一个劲儿招手,“我认识的学霸里,还真没碰到过能打得过我的。”
“考完吧,”林无隅说,“我怕现在打一架咱俩有一个不能高考了。”
“我没所谓的。”丁霁说。
“你最好有所谓。”林无隅扫了他一眼,收了笑容。
丁霁看着他:“突然这么严肃?”
“我说了,”林无隅突然凑近他,一字一句,“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不用证明你是神童,也不用证明你不是,听懂了吗?”
丁霁认识林无隅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的印象里,林无隅除了偶尔“冷血”,一直都挺温和,很多时候都是笑笑就过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严肃的林无隅。
丁霁从小到大不惧任何人,脾气上来了谁他都敢怼一下。
但这样的林无隅却突然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因为他迅速地明白过来了,林无隅这种反应的源头。
他是“多余的人”,是“空气”。
“听懂了,”丁霁猛地感觉自己眼眶有些发酸,“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这种直戳内心的敏锐,丁霁在最疼他的爷爷奶奶身上都没有感受过。
林无隅又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又开了口:“我有点儿饿……”
“什么?”丁霁差点儿都抓不住自己的声音。
“你请我喝杯酸奶吧,”林无隅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店,“这儿有个酸奶店。”
丁霁感觉有些迷茫,但还是转身往店里走了过去,交钱给林无隅买了一杯芒果味儿的酸奶之后,他才说了一句:“你真的没有什么毛病吗?暴食症了解一下?”
“身体好着呢。”林无隅边吃边说。
“你平时锻炼吗?”丁霁问。
“锻炼啊,”林无隅点头,“操场上跑跑步,以前还打球,高三就没打了,要打只能跟小孩儿打,没意思。”
“这话说的,你也未必比高二的都大吧,”丁霁啧了一声,“说得跟个老年人一样。”
“那不一样,要说老年人我比不过你,”林无隅笑着说,“我还没带着咖啡伴侣的瓶子喝金银花茶呢。”
“你是不带,你也没少喝啊。”丁霁说。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抠门儿精,喝你几口茶记到现在。”
“我且记呢,我这人就是记忆力好。”丁霁说。
“巧了,”林无隅把喝空的酸奶杯扔进垃圾桶,“我也是。”
快到医院的时候,丁霁带着他拐进了小街:“穿过去就是医院了,我跟你说,这片儿就没有我不认识的路……”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转过头:“我靠,你是不是要回学校的?”
“理论上是这样,”林无隅说,“一路也没找着机会走。”
丁霁愣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哎!我就干脆没想这事儿,那你赶紧回去吧。”
“我走回去啊?”林无隅说。
“不然呢,你也可以叫个车啊……”丁霁想了想,“行吧,我给你叫个车,我耽误的么不是,去医院门口吧,那儿好定位,还能再聊会儿。”
“嗯,”林无隅点点头,“要不我再上去看看你奶奶?”
“别了吧,”丁霁说,“估计我妈在,我说了吃完饭就回医院,她可能不信,会在医院等着。”
“现在也不是刚吃完饭的时间了,”林无隅提醒他,“你也没跟我说一声要早点儿走。”
“怕屁,”丁霁有些不爽,“我就是故意的,我叛逆着呢,不是什么省心孩子。”
林无隅笑了笑。
小街里走了没几步,迎面突然走过来五六个人。
这小街说是小街,比胡同也宽不了多少,这几个人一过来,把路都快给堵上了。
而且走路的姿势非常梦幻,林无隅差点儿没看明白。
一水儿黑裤子加花衬衫配颗油头,架着膀子,左腿一甩右腿一浪来回晃着就过来了,气势上非常有八十年代老片儿里打砸抢的范儿。
“这什么玩意儿?”丁霁在路中间停下了,“扫街呢?”
林无隅刚想拉开他,怕他喝了点儿酒惹事儿,一抬眼看到这几位大哥前头还有个退着走的,手里举着个云台,上面架着手机。
“……拍视频呢吧?”他说。
“我靠,”丁霁也看到了那个人,转身就往回走,“走咱让开点儿,让他们一条过,万一入镜了丢不起这个人……”
林无隅笑了笑,跟着他转身往回。
还没迈步,前面楼道里转来了斥骂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还带剧情的?
没等他理清这是个什么类型的牛逼视频,楼道里传来了类似皮带抽在人身上的一声响,接着一个男人嗷了一嗓子。
丁霁猛地停下了:“这声音……”
一个只穿着内裤的年轻男人从楼道里飞了出来。
“wǒ • cāo老六?”丁霁压着声音有些吃惊地说了一句。
“你认识?”林无隅问,“这拍得有点儿水平啊……”
很真。
飞行的老六是用脸着的陆,但是很快又跳了起来,转脸看到他们的时候,先是一愣,接着就对着丁霁冲了过去:“快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