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了你。”苏不豫的手握紧冰锥,“这个办法也需要献祭,但好就好在只需要一个。”说完他将冰锥刺向了自己的胸口,忍着剧痛挖出自己的心脏,那颗折磨了他好久的半人半妖的心脏。
他抬起自己的手,手掌轻轻翻覆,那枚鲜血淋漓的心脏落入凤凰烈火之中。
一刹那,仿佛点燃一个引子。
核·爆般的巨响夷平空中云霭。
白修诚与他梦寐以求的凤凰之力在冰与火的摧毁之中化为灰烬。
苏不豫那双早已变成冰珠的眼中淌下泪来,他演了这么久,忍辱负重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
“成功了……”
云永昼看着苏不豫的身体在灰烬中坠落,用最快的速度幻化出一层光阶,将他倒下的身躯接住。他无可避免地回忆起自己当初在山海的时光,那时候的他和苏不豫就已经过的像仇敌一样。
但就是有那么一次,双人战的时候他们分到了一起,被迫成为合作且只能依赖彼此的队友。
[我们的能力完全不相容,根本不能配合。]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是扬昇父亲作为他们的训练教官,他在他们消极抵抗、失败了无数次的训练后对他们说。
[水火不容又怎么样!战场上你们可能与任何人为敌,也可能和任何人合作!由不得你们选择!]
[水和火也有可能变成最出奇制胜的组合!]
他们被迫上了对弈台,被迫按照扬教官的话去做,用原本不对盘的招数对打,等待那个最关键的制胜点。
[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给我喊出来,战备七组云永昼发起攻击!你喊,战备七组苏不豫配合进攻!喊啊!]
战备七组云永昼。战备七组苏不豫。
像那次比赛一样,合作成功了。
卫桓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捂住胸口艰难地飞到云永昼的面前,云永昼在他的脚下再度化出光阶。卫桓的身体摇晃着,像一片摇摇欲坠的纸人。
“苏不豫……”他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唤着苏不豫的名字。
“不豫,你在干什么?”卫桓一直忍住自己的情绪,可他最终还是绷不住,跪倒在苏不豫的面前,“喂!你他妈在做什么啊!”
我搞不懂你。
凭什么要瞒着我。
苏不豫朝他微笑,他没有用那只染血的手去碰他,而是伸出一只干干净净的手,“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他欠了太多年,最终变成了一块肮脏的沉重的石头,压住他的心口,压的他喘不过气,在每一个沉静的深夜里陷入他的血肉之中,将他拖拽那一个个无法逃离的梦魇里。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卫桓眉头紧紧地拧着,控制不住地落下泪。
“不能告诉你……”苏不豫笑得像个终于得愿以偿的小孩,“告诉你,你就、就不会继续了……只有骗过你,才能骗过白修诚……”
白修诚聪明透顶,看苏不豫就像是在看过去的他自己。他笃定这个半妖一定会因为求不得变得扭曲,也笃定他渴望变得强大。
苏不豫只有装出他预判的那个样子,变得扭曲,变得臣服于权利,变得和他一样,才能获得他完全的信任。
才能博得这短暂的制胜点。
卫桓忽然间明白,为什么当他气急之下想要用风刃杀他的时候,苏不豫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你太心软。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必须要用这样的代价去完成白修诚的毁灭,他一定不会同意。他们只能眼看着昆仑虚坠落,白修诚依旧会控制一切,卫桓会终生活在没有挽回昆仑虚的愧疚之中,会永远因凤凰之力遭受白修诚的迫害。这会变成一场没有终结的战役。
“对不起。”苏不豫再一次重复这句话。他试着去抓住卫桓的手,但他又缩回去。卫桓一把握住他的手,低垂着自己的头。
“我很后悔,我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胆小呢。”苏不豫像一个漏了的风箱那样呼吸着,他的另一只手努力地捂住自己空洞的胸口,“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个懦夫……所以我一直被要挟……但是,但是我真的想要告诉你一切,只是……没有机会。”
从一环开始就错了,无论他怎样去补,都无法回到最初。他只能看着事态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可至少这一次,苏不豫不再犹豫了。
“对了……”苏不豫的嘴唇变得苍白,他已经无法运灵,只能用那只染了血的手在胸口的口袋里摸索,最终他拿出那只卫桓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这一生最珍贵的宝物。
“这个翎羽……”他塞进卫桓的手中,没有再说出更多。
他想说谢谢,想说还给你。但似乎都是多余的。
他至今依旧可以回忆起收到这片翎羽的喜悦,如今终于可以把它拿回来。也终于可以物归原主。
原本就不该他的。苏不豫想。
卫桓努力地咬住自己的后槽牙,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落在那片九凤翎羽上。他摸得到,苏不豫的身体在不断地变冷,在流逝,像水一样。
“你别走。”卫桓像是回到了高中时候的自己,他拼命地捂住苏不豫血肉模糊的胸口,哽咽着埋怨他,“你说好了给我看你的尾巴,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苏不豫的唇边浮起梨涡,“我骗你的,看不到了。”
尾巴早就拿去换回你的身体了。
自你死后,这条半鲛就再也没有尾巴了。
“我终于……可以亲自向卫叔叔和小霜阿姨……谢罪了。”
他那只冰冷的手最后往前伸了伸,碰了碰挂在卫桓项间的鲛珠。
“卫桓。”
苏不豫很少这样郑重地喊出他的名字。他也终于说出了第一次见面时就应该说出的那句话,是胆怯阻止了他。
“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你曾经照亮我惨淡的生命。
那只手的指尖离开了鲛珠,从卫桓的手中缓缓滑落,再也无法抬起。
天空中下了一场雨,很温柔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