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裴遇舟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没去,他只是去了一趟B市墓园,然后就顺路回了家。
他自己的家。
翻修过后的商品房看上去昂贵又精致,因为请了家政阿姨的原因,就算裴遇舟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过了,房间内依然一尘不染,暖意十足。
但裴遇舟还是觉得这个房子没有沈峥家的好:太大太空太旷,看着就没有人气儿。
在确认过家里的安全后,裴遇舟便用一串复杂的密码打开了书房内的保险柜。
保险柜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本相册和一叠光盘。
相册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相框,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黑发蓝眼的婴儿笑得一脸温柔,她旁边站着的男人五官深邃,脸上还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看着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感觉。
裴遇舟用手轻轻拂过相片上女人的脸,随后他将相框翻手一扣,开始认真翻找起那些光盘来。
这些都是他关于家庭的回忆,其中自然也包括裴母曾经演过的各种电影,虽然已经不是原版,但那依旧是裴遇舟了解母亲的一种方式。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演员在表演时总会代入自己的感情,裴母也不例外。
裴遇舟拿了贴着“江山梨园”字样的光盘回到客厅,他将所有的窗帘都拉好,在一片昏暗中放任自己沉浸在母亲的影片里。
十二月咿呀的唱腔拉开了电影的帷幕,裴遇舟看着屏幕上那个水袖一甩便风情万种的男子,实在无法将他与姜珩对上号。
这本来是一部以十二月为主角的电影,但当年裴母的演技太盛,将一个敢爱敢恨有勇有谋的富家小姐演得入木三分,愣生生地一炮而红,完全压过了男主十二月的风头。
当看着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穿着洋装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裴遇舟再次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他真的回到那个年代并且在戏里体会到了母亲的喜怒哀乐似的。
“十二月,我带你走吧,”杜明珠娇俏的声音传进裴遇舟的耳中,“我知你定不愿困在这一方小小的戏台之上。”
彼时十二月与杜明珠已经干柴烈火陷入热恋,但来自于家庭和世俗的压力却让这对有情人难成眷属。
杜明珠的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意,她将双手放在十二月的肩上:“我们走吧,天大地大我们哪儿去不得?”
十二月描眉的手一顿:“乱世山河,你我两片浮萍又能去到哪里?”
镜中映出的两人亲密又疏离,裴遇舟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他也不是第一次觉得这部电影不只是电影。
《梨园江山》并不是裴母的最后一部作品,但裴遇舟再没从其他的影片里看到过裴母这样充满爱意的眼神。
青涩又炽烈,那是属于初恋的眼神。
他家老头也曾经有意无意地抱怨过他没能第一个占据美人的芳心,裴遇舟盯着大屏幕上的影像出神,难道他的母亲在当年真的爱上了“十二月”吗?
可能让他产生这种猜测的就只有这一幕:面覆浓妆的十二月,娇俏果决的杜明珠,只有两人倒映在镜子里的这一刻,裴遇舟才会觉得这两人是相爱的。
只是裴母已逝,而那个名动一时的“十二月”也早已销声匿迹,裴遇舟就算再好奇,他也只能透过冰冷的屏幕来猜想着当年的一切。
这次《江山梨园》被翻拍,一个自称是他母亲故人的柳镇风已经出现,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冒出几个所谓的“故人”。
又有几个会是“他”设下的陷阱。
裴遇舟看着独自在闺房中摆弄着qiāng • zhī的杜明珠敲了敲手背,毕竟对方可一直认定裴母留下的东西就在他这个唯一继承了裴家血脉的人身上,否则“他”怎么会只想抓住他而不是杀了他呢?
控制他甚至拉他入伙,恐怕这才是对方最想要的结果吧?
如果对方知道那些东西有一半被他家老头藏在一个连他也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到吐血?
裴遇舟勾起一个有些恶劣的笑,电影中的杜明珠此时也藏好了她好不容易弄到的手|枪,两人嘴角弯起的弧度简直一模一样。
就算暂时处于下风,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呢。
*
裴遇舟的头有些晕。
他发现自己在躺在一张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他身下的地板有节奏地摇摇晃晃,让他想要干呕的感觉愈发强烈。
裴遇舟看了看地毯上的花纹,下一秒他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了。
是那艘名流聚集的豪华客轮,一场充满神秘的面具舞会让他第一次接触到了“他”。
此时裴遇舟正因为刚刚催吐完那杯加了料的红酒而浑身不适,就算他发现的及时,但那点mí • huàn • yào还是让他很难受。
他的身体似乎天生就对药物比较敏感。
裴遇舟清楚地意识到他现在正处于梦境之中,但他就像被魇住了一般,完全醒不过来。
他只能看着记忆中的自己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强撑出一副自然的表情。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优雅磁性的男声:“你下巴的弧度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裴遇舟回头看去,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眼里还带着十足的好奇:“只可惜你年纪太小,不得她半分韵味。”
虽然男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但依照裴遇舟的眼力,还是看出对方的年龄至少在四十岁以上。
这个年纪……裴遇舟的心突然紧绷起来。
裴遇舟冲对方微微一点头,似乎没有把对方无礼的话放在心上:“一个下巴的弧度您也记得这么清楚,想必那一定是一个对您十分重要的故人。”
“很重要,毕竟她偷走了我不少东西,害我苦苦找了十几年,”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人生短暂,一个人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裴遇舟轻笑:“哦?找了十几年?难道您那位故人偷走的是您的心?”
除了有些苍白的脸色外,任谁也看不出裴遇舟就是那个刚刚还难受到蜷缩在地上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