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回到家中,用冷水洗脸。冰冷的水打在脸上,他骤然清醒。
唐慎回过神,他目光如炬,迅速地从书房架子上拿出一本空白的册子。他立即研墨,用羊毫细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下:“开平二十四年八月初四,有星陨大如桃,落东南。钦天监监正李肖仁夜入皇宫……”
闭上眼睛,眼前立刻浮现出一行行字,唐慎接着写:“开平二十四年八月初七,圣上召大理寺少卿苏温允。帝曰:‘朕昨夜恐梦,见苍生于牢中哀嚎,血泪栏杆。’苏卿答曰:‘陛下仁慈,臣犹不及。’帝曰:‘以天下哀而朕哀,苏卿哀朕之哀乎?当奖苍生,福泽百姓,朕大赦天下!’是日,宋帝大赦罪人。”
唐慎以极快的速度在空白宣纸上写下一行行的字。
过目不忘!
连唐慎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这个金手指用在这个地方。
今天唐慎去中书省库房中挑书时,挑的就是开平二十四年到二十六年的《起居注》。他花了一整天时间,只看了一年出头的书籍,还剩下一年多的书籍没看完。
写完自己觉得可能有关联的内容后,唐慎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他拿起自己写的这本山寨《起居注》,仔细看了起来。
唐慎写得东西很杂,有赵辅偶尔说的一句话,也有赵辅召见臣子时的对话。一切有可能与松清党人有关的东西,他都记录下来。
然而这些……
“远远不够!”
唐慎将书重重地摔在书案上,双眼中全是红丝:“皇帝大赦天下,自然不可能放了钟泰生。大赦天下只会赦免一些轻罪犯人,一切重犯命犯,是不得赦免的。赵辅赦免罪犯,真的只是因为做了个噩梦,还是他想做什么?”
唐慎冥思苦想:“流星之夜过后,这是他唯一一次提到牢中犯人。我忽略了什么?”
唐慎飞快地翻书,可他怎么看,都是毫无头绪。
如同泰山压在肩上,唐慎只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他明明知道钟泰生的死十有**和赵辅有关,他也知道,二十七年前的宫廷zhèng • biàn也与赵辅有关。可千般事物如同蛛网秘密缠绕,他睁大了眼,也看不穿。
“是我现在知道的太少了。”唐慎做出判断。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只能如此!
唐慎吹灭书房的蜡烛,将那本书悄悄藏在书架后面的暗格里,回房休息。
第二日丑时,天还没亮,唐慎换上官袍,来到中书省衙门。
李舒看到唐慎提前到场,赞赏地点点头。等另一个起居舍人来了后,李舒看了那人一眼,没吭声,直接带唐慎和那人一起进入皇宫。漆黑夜色、漫天星子下,三个小官头也不抬,疾步在宫中走着。
皇宫中是一片寂静,宫室陷入黑暗,仿若一口吃人的猛兽静静张着嘴。
三人来到紫宸殿,殿中只有太监宫女,正跪在地上打扫。李舒对唐慎二人说道:“禁言。”二人自然不会开口,他又带二人来到御座后方。
唐慎只在殿试封三甲的那一天来到紫宸殿,那时他站在这大殿的中央,是赵辅亲自封下的探花郎。
李舒与那起居舍人使了个眼色,这人早有经验,悄声走向右方。唐慎则跟着李舒走向左方。他们绕过御座,来到太白石石陛的侧方。只见在一根五人合抱的盘龙白玉圆柱后方,赫然隐藏着一张小小的桌椅。
这桌子又窄又小,椅子也只是三块木板拼成的凳子。
唐慎吃惊地看了好几眼。他当日封探花郎时,从没想过御座旁边两根柱子后竟然还有人!
李舒:“你站在我身后,用柱子挡住身形。”
唐慎:“是。”
李舒坐下,动作轻柔地研墨。
等了一会儿,紫宸殿内负责清扫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又是一群太监从侧门进入,他们进来后,最后一人将紫宸殿的殿门关上。再过两刻钟,只听门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仿佛有人扯着嗓子说话:“百官进殿!”
“百官进殿!”
“百官进殿……”
这声音一层层地传下去,响彻皇宫。
声音落下,唐慎伸长耳朵,听到一阵阵脚步声。早已进入紫宸殿的太监们此刻低着头,走到两侧殿门前,吱呀一声,四人合力才打开一扇门。一共八个太监,将两扇侧门全部打开。下一刻,便见穿着各品级官袍的文武百官依次入殿。
唐慎与李舒站在御座左侧,也就是百官的右侧。
文为左,武为右。站在唐慎面前的是一群武将。唐慎抬头,发现王溱站在左侧的文官队伍里,他身穿红色官袍,持着一根长长的玉笏,站在文官后的第三个位置。他之前的两人,都穿着一品文官官袍。他身旁的几人,也有人穿着一品官袍。
而在这群官员中,排在最后的,穿的是四品官袍。
大宋重文,自□□起,就废除了跪礼,寻常说的“跪”指的都是“跪坐”。而在早朝时,百官甚至可以不跪皇帝,站在殿中,仰视皇帝。
大殿中,满地金砖沁出一层层寒意。
百官持笏而立,等了一刻钟,只听大太监季福扯长了嗓子,高声道:“百官觐见!”
李舒立刻站起,唐慎也学着他的模样,与殿中的百官们一起作揖行礼。数十人齐声高喊,声音震彻紫宸殿,直达云霄。
“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