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尹谌微微蹙眉,觉得此刻的唐柊可能不太清醒。
腺体对于Omega来说,称得上半条生命。他们靠腺体蓄积能量,维持生机,没了腺体的Omega好比一潭死水,有风拂过都掀不起半点涟漪。
虽说作为Alpha无法切身体会,但有下午那台手术的病人作为实例,尹谌至少知道切除腺体会对生命造成多大的威胁。
“不好。”他下意识拒绝了。
唐柊依旧仰着头,视线一刻也没从尹谌身上移开:“那就不切。”一滴冷汗沿着脸侧滑下,他却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尹谌抿唇不语,走开时唐柊拉着他衣摆的手一松,脚步趔趄几下,慌忙扶住墙壁。
拿起沙发上叠了一半的衣服,尹谌突然说:“这房子是租的。”
Alpha强势的信息素远离,唐柊平缓呼吸,提起苍白的唇角维持笑容:“我能摸到这儿,能查不出业主的名字吗?
尹谌稍怔,很快便反应过来:“贷款的。”他直起腰,调转视线看向唐柊,“我和以前一样,没钱。”
唐柊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有些无措地咬了下仍在发抖的嘴唇:“也是,毕竟这么大的房子呢,地段又好,全款不太现实。”
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尹谌权当他还没回过味,自己先抽身而出,把衣服扔到卧室的床上,旁若无人地从呆立原地的唐柊面前经过,回到厨房。
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融进初秋微凉的空气中,好似刚才在客厅里由于信息素碰撞产生的某种反应,试图融入的那个哪怕再热情再迫切,但凡强势的一方稍加抵抗,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
这是作为Alpha与生俱来的优势,社会上许多心术不正的Alpha就是借这个优势横行霸道满足私欲。就算没那些个坏念头,用来施以威压也是在职场或人际关系中默认的Alpha可以尽情使用的能力。
而作为一个成年Alpha,方才是尹谌二十多年来第二次动用它,虽然程度远不及第一次,仍令他有一种触碰底线的不适感。
偏偏入侵者毫无自觉,还枉顾危险地凑上来。
唐柊腿伤未愈,走路的动静不小,他蹦跳着挪到灶台一侧站定:“你煮了粥啊,刚好可以配我带来的咸鸭蛋。”
尹谌恍若未闻,搅和完把锅盖放回去,冲了下手就往外走。
急促磕绊的脚步声伴随着萦绕鼻间挥散不去的清雅香气,行至客厅中央,尹谌转回身来,眉宇间似有不耐:“还不走?”
他把能说的话都说了,再多一个字都像在烧开的锅底下面添一把木柴,滚水肆溢而出,灼人心肺。
也熏红了面前人的眼。
唐柊面颊紧绷,那一缕笑似将消失,偏又在狠狠的一个咬牙之后留住了。
他拼命睁大眼睛逼退泛起的潮湿,想把眼前的人看清楚,哪怕这张面孔经过两千多个日夜的消磨,在他脑海中依旧清晰得如刀镌刻。
“除了你这里……”唐柊在距离不到一米的地方看着尹谌,喉头因为哽咽不自然地滚动几下,“我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啊。”
一夜雨疏风骤,清晨推开窗户,空气里仍残留着泥土芬芳。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尹谌早有安排,洗漱后回到房间,瞥了一眼昨天被随手扔在床头的风衣,转身打开衣柜,拿了件新外套。
和昨天一样开车出门,不同的是今天没吃早餐。尹谌习惯在休息日彻底放松,不学习不工作,能不干的活儿就尽量省略。
换好衣服,拿起放在玄关斗柜上的车钥匙时,看到花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抽出来看,是一张随处可见的便签纸,上面写着娟秀的一行字:周末也要吃早餐。
没有落款,尹谌却能知道是谁。
走也走不干净,徒留下这些惹人心烦的只言片语。捏着纸片的手指紧了紧,尹谌终是没浪费时间将它揉作一团,直接丢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车子离开马路,驶入宽敞的辅道。路两旁种了银杏,初秋时节仍是碧绿居多,只有叶边隐隐泛黄。
时间尚早,负责打扫的人还未上工。车轮无声碾过被风雨打落在地的枯叶,让尹谌想起N城的这个时候,若是前夜也下过雨,一脚踩下去除了水花飞溅,还能听到坚硬的梧桐叶发出的脆响。
在雕花铁门前停留片刻,大门打开,视线骤然开阔,尹谌把车子停在楼前的空地上,在一路护送他进来的管家的指引下绕过花园,走进这座外观巍峨中式宅邸。
进屋便有人通报:“大少爷到了。”
尹谌来这里的次数不多,还不太习惯这个家里的规矩,出于礼貌原想等人带他进去,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向他招手:“小谌来了,快过来坐。”
他便走了过去,恭敬地唤了一声:“爷爷。”
尹正则年逾八十,头发花白,身体还算硬朗,看见尹谌就高兴:“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啊?”
尹谌在他边上坐下:“还好,手术时间安排得比较紧凑。”
“当初就不该学医,比旁人多念那么些年书,好不容易工作了,还要从基层干起。”尹正则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脸色沉了下来,“要是当年你妈妈不赌那口气,把你带到那破地方去藏着,就把你继续放在我身边养,现在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
尹正则和林玉姝向来不和,这些年就算有尹谌在中间调解,这段关系不仅没有丝毫改变,反而因为他的前程,两边的矛盾日益加深,如今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不辛苦,”尹谌早就放弃劝说,横竖他每半个月来这里一次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或者说为了报答恩情,“要不是学了医,怎么为爷爷保养身体?”
尹正则听了这话又笑起来:“好,还是我的大孙儿孝顺懂事,比那个不成器的不知道强多少倍。”
不成器的那个回来的时候,尹谌刚给尹正则测过血压,摘下听诊器,在专门的本子上记录数值。
尹正则问来人:“你爸呢?”
门口的年轻男孩散漫地踢了鞋子,随便搭了双拖鞋走进来:“那是您儿子,您问我?”
尹正则不顾尹谌刚才给的“保持心平气和”的忠告,横眉竖眼道:“说好的回来吃午饭,又跑哪儿疯去了?你们父子俩一个德行,我不问你问谁?”
年轻男孩嬉皮笑脸:“那我给您打个电话问问去。”走到厅里看见尹正则对面还坐了个人,顿时来了劲,“哟,大哥来了啊。”
尹谌跟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尹谦并不亲近,只点了下头当做打招呼。
倒是尹谦大大咧咧自来熟,一屁股坐在尹谌旁边:“哥你最近忙啥呢,这么久没来家?”
“没忙什么。”尹谌说。
尹谦挤眉弄眼:“谈恋爱了是吧?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回家一块儿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