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柯:“……”
————————————————【后半章】————————————————————
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你一心想回避的话题聊。
可白柯却并没有因此觉得烦躁。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接着,数千年前的回忆突然涌进了脑海里——
那时候的霍君霄还是个刚过他腰的棒槌,上房揭瓦追猫撵狗,混世魔王似的一天都不曾消停过,白聆尘十次有八次看到他都手痒想揍他一轮。
直到君霄十七八岁的时候,山下的爹娘相继过世,没过几年,一直跟他很亲的哥哥也在壮年亡故,他那一向鸡毛直抖的性格便忽地沉了下来。
早在君霄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很有名望的神棍给他下过结论,说他乃大不祥之人,此生亲近之人均不得善终。
六岁以前的记忆能留住的不多,但总些话会残存在记忆里,到了一定的年纪碰到一定的事情,就会突然明白过来。君霄就是如此,年纪小的时候,他不懂传言的意思,稍大一些,又根本不屑于去想那传言,直到他的亲人真的不得善终,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人世,那格神棍的话便突然变成了阴影,从此缠缚在了他身上。
即便后来,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修心修性,修得这块阴影越缩越小最后躲起来几乎看不见了,已经沉下来的性格也没重新跳回去。
何况那阴影并没有彻底消失,只是蛰伏在他心里,在某处他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地方。
而后来的后来,白聆尘第一次对上冰魄时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君霄那块隐匿了许久的心病便再次被挖坟掘土地刨了出来,而紧接着,师弟师妹又相继出事,仿佛是多年前的场景重现——至亲一个接一个出事。
那神棍的话在过了数百年后又再次缠上了君霄。
使得他原本就稳重下来的性格愈发沉了下来……
那时候唯一能让他宽慰些的便是师父白聆尘被救回来了。
可好景不长,老天就像见不得他好过似的,在数年之后,把他唯一的念想也断了——聆尘为封下冰魄,差点魂飞魄散,他和余贤合力,才抢下白聆尘的魂魄,送进了轮回。
只是从此世上他最意的那个人就那要忘记他了……
这一切就像是在合应那神棍的话,他此生最亲近的人,红尘里的,红尘外的,除了余贤和邬南,确实无一善终。
而即便是在世的余贤和邬南,也一个功体时不时会溃散一次,另一个一疯就是好多年。
所以这一世,白柯才会碰到性格沉得近乎冷肃的霍君霄。
而现在,因为白柯和邬南的恢复,君霄沉到底的性格似乎又有了重新浮上来的迹象,仿佛整个瞬间活了过来。
所以白柯在听到君霄开口说的话时,内心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觉得这棒槌说的话实些混账,可另一方面,他居然会因为君霄的变化泛起了一丝丝欣慰……中间还夹杂着回忆带出的一点心疼。
三者交织拉锯了好一阵,最终居然打了个平手,甚至后两者还隐隐压过了前者。
再更多不适合的情绪翻上来之前,白柯神色淡淡地丢下手里的那片竹叶,长袖一甩便渺杳远去,没了踪迹,只留下冷清清的一句话散林子里:“别说诨话,该回玉生山了。”
君霄站在林子里,怔怔地看着悠悠飘落在地的那片竹叶,又抬头看了眼白柯背影消失的方向,怎么都觉得那背影虽然仙气十足,却有股子落荒而逃的味道。
而且他都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了,居然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别说诨话”。
最要命的是,那语气一点儿也不强硬。
“……”君霄呆了半晌,他原本只是抱着股“反正也掩不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把纸墙捅了一了百了”的心理,可白柯这反应,却勾得他心里有股火袅袅燃了起来——
显然他那冰渣子似的师父站得也不像看起的那么稳!再拉两下,说不定就倒了……
他正琢磨着,一道黄纸破空而砸在他面前,里头传来熟悉的有些冷的声音:“还发什么呆?!”
君霄一把扫下那道纸,攥在手心里,定了定心神,便如同鹞鹰似的追了上去。
玉生门行事一向秉持“一切从简”的风格,根本原因在于掌门一代比一代怕麻烦,一个比一个像甩手掌柜。
所以千年之后,山门重开,白柯、君霄他们领着一干新弟子重回门派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搞仪式庆祝一下的意思。
众人落在了玉生门的祭天台上。
一干新弟子不论老少,大多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玉生门,从未见过真容,此时来到这里,便被仙境似的地方给惊到了。
这里虽千年无居住,却丝毫不显老旧,仿佛被时光定格在了千年之前,除了生活在其中人的变了,其他一切都没变。
余贤简单地给众弟子讲了一下门派内的布局,安排了住处,又讲了些不算规矩的规矩。
随意得让一干新弟子都些恍惚了,仿佛他们不是来正式拜入门派的,而是来玉生门一日游的。
邬南在一旁听完全程,仿佛又想起了他小时候被师父师祖捡回玉生门的情景,那是太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到他都数不清离现在多少年……他冲一众神情恍惚的新弟子笑了笑,道:“玉生门向来比较随意,习惯就好,只当有个可回的家。”
白柯扫视了一遍四周的景象,看到众人说完了安排要带着简单的行囊各自回屋,只觉得么多年他好像也从未长时间的离开过这里。他们像是出了趟远门,各自游历了一圈,现在游历够了,便又回家了。
而不论外面如何,这里总是最让人安心的。
白柯这么想着,心里忽地就定了下来,正想说什么,就听跟弟子交代完的余贤一转头,冷不丁冲君霄来了句:“臭小子你跟这儿乐什么呢?刚才从树林回来起总是要笑不笑的,脸绷得疼么?什么事这么值得回味说出让你师祖我听听,别我在这讲正经事,你在那里心不在焉的,能不能在新弟子面前留点儿靠谱的形象?”
君霄抬手按了按嘴角,十分淡定道:“没笑。”说着还瞥了眼白柯。
白柯:“……”
果然安心什么都是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