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医生一条腿迈出去,又收了回来,不说话地望方灼背后。
方灼扭过头去,陆减已经逼近,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从钱医生的肩上拿开。
钱医生识趣的退到一边,摸着下巴观察两人。
陆减那张脸没有打的表情波动,但从他扣住赵医生的那只手上,鼓起的青筋能看出,他在生气。
好现象。
陆减抓起自己的衬衣,去擦拭方灼的手心,莫名其妙来了一句,“12小时30分钟。”
方灼“嗯?”了一声。
陆减还在继续擦,“我有12小时30分钟没有见过你。”
方灼安抚他,“本来打算下班就回去看你的。”
他拍拍陆减的手,“乖,先把手松开。”
陆减撒开手,看见男人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圈红色痕迹。
方灼心疼自己,吹了一下,眼皮子一抖,看见一根手指伸过来,在他手腕上戳了一下。
陆减说:“好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这审美怪嗖嗖的,方灼把手揣进兜里藏好,转移话题,“你出来跟护士打招呼了吗?”
“没有。”陆减说,“我不是病人,也不是囚-犯。”
方灼微微惊讶,发现这小子脸上竟然多了一丝认真的意味,兜里的手指捻动,一个没忍住,他又把手拿出来,揉了揉陆减的头发。
“嗯,你不是。”
陆减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着,没有任何反抗。
钱医生大跌眼镜,这是他第二次看见两人相处,受到的惊吓比上次更大,更猛。
他干咳几声,“赵医生,咱们还出去吗?”
方灼点头,“当然要啊。”
为了照顾病人,食堂的饭菜都以清淡为主,他已经开始浑身无力,怕是命不久矣了,只有麻辣能续命。
陆减捕捉到一条信息,重复方灼的话,“你刚刚说下班就回去看我。”
方灼心虚,“我要和钱医生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陆减不说话了。
空气也随之静止。
钱医生那点看好戏的心思没了,莫名紧张起来,陆减身上除了阴森可怖,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很危险。
别说医生护士对他戒备,就连对外部感知迟缓的病人,看见他也要绕道走。
方灼心里毛毛的,妥协了。
知道带陆减出去不可能,他跟钱医生商量,“要不我们叫外卖?”
钱医生没意见。
好在周围恰好就有家店,考虑到自己的食欲,方灼点了三份,不到三十分钟就送来了,附赠两瓶啤酒。
他从隔壁办公室搬来两张凳子,又去食堂借了个盆,把小龙虾全倒在一起,给钱医生和陆减发了手套,屁股黏在了凳子上,开吃。
陆减没吃过,只是看见医生吃得很香,难得也想跟着尝试一下,他学着剥了三只以后,就进入了超级熟练的状态。
方灼张着又麻又辣的嘴巴,呆滞的看着他快得要飞起来的手速。
陆减一心二用,看了眼他红彤彤的嘴唇,把一只虾塞过去。
方灼下意识张开嘴,嘴唇不小心啜了下青年的手指。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陆减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之前吃糖时,舌尖触碰过的湿软,浓黑的睫毛轻微的颤了下,手指往里推进。
方灼含着那根手指,愣了,钱医生也是一脸惊悚,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吃个小龙小就发展成了这样。
陆减的手指放肆搅-动,方灼抓着他的手拔-出来呸呸呸,“陆减!”
陆减盯着自己那根湿漉漉的手指发呆。
方灼忍着尴尬,帮他那根手指擦干净,推他下桌,“那边有平板,自己去玩儿。”
陆减很听话,坐到床边,恰好能看见男人的位置。
人是走了,桌上的气氛却回不去了。
钱医生剥虾的动作变得僵硬,不停的拿眼睛瞟对面的人,努力很久,终于憋不住了。
“你……”
方灼用眼睛瞪他,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钱医生理解不了这内涵,“你、你们在谈恋爱?”
嘴里的虾被吓活了,直接滑了下去,方灼猛地睁大眼睛,痛苦的捂着脖子。
钱医生迅速反应过来,正打算动手,一双胳膊已经率先穿过方灼的腋下。
陆减的一只拳头抵在方灼的腹部,另一只手握住拳头,猛地将人朝着自己方向勒压,反复了五六次,那块粉白的虾肉才从嗓子眼咳出去。
他松开手,又坐回了床边,继续玩儿平板。
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医生,对小龙虾的喜爱依旧,他招呼钱医生,“别愣着,继续吃啊。”
钱医生很佩服他的乐观,举起瓶子两人对吹一口,“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方灼吸了口虾黄,“没有的事。”
快十点的时候,两人吹完了,方灼把喝醉的钱医生送回宿舍,去楼下溜了一圈,准备回住院部。
就要上楼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男人。
第五医院里,有些病人家庭家条件好,家里人会从其他地方请一些高级护工来照顾,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一个。
“赵医生。”
对方一开口,方灼就听出来了,这是昨天下午在厕所谈论他屁股的那位大哥。
他嘴角往下一压,“有事?”
男人察觉到他的戒备,笑了一声:“看来赵医生不太喜欢我。”
这种人越搭理越来劲,方灼绕开就走,男人站在原地,盯着那翘屁股咽了咽口水,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跟着进了住院部。
当晚上,医院出了事,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丢了。
丢的恰好就是方灼下午遇到的那个人。
男人负责照顾的是一个患有幻想症的病人,病人吃完药,需要护工陪聊,等了很久没等到人,就让护士去帮忙找。
几个值班护士帮着把整个住院部翻了个遍,没找到人,他们担心出事,就把事情报了上去。
原本已经睡下的医生,在院长的带领下,将搜索范围从住院部扩大到了周围的树林。
终于在凌晨三点的时候,他们在一堆烂树叶底下找到了他。
男人受伤不轻,满脸都是血,被抬出来的时候他突然醒了过来,看到拿电筒帮人照路的方灼,男人眼睛一瞪,手一指,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就又晕过去。
方灼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有人猜测说,“赵医生,这人是你收拾的?”
“我不认识他。”方灼有些烦躁。
“不对,你在撒谎。”也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个人,指着他说:“晚上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你们俩在住院部楼下说话。”
这话一出,周围开始议论。
“在你跟我说话前,我们同样没有交集。”方灼笑了一下,“下次我要出有个意外,干脆就说是你干的。”
“你!”那人气得脸红脖子。
院长赶紧站出来大喝一声,以免两人继续争执,他让其余人先回去休息,单独把方灼叫去办公室。
“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啊院长。”
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叫起来找人,找就找吧,还惹得一身骚。
方灼说:“还有,我今晚根本就没离开过房间,监控可以证明。”
说完自己先楞了一下,脑子里晃过一个人影。
院长想了想也是,那名护工腰圆膀粗,这赵医生哪是他的对手,“你先回去睡个回笼觉,等人醒了,就什么都清楚了。”
方灼是跑回住院部的。
他没上楼,而是去了一楼的监控室,整个六楼,除了他就没人出来走动过。
病房里,陆减平躺在床上。
方灼在床边站了半晌,突然说:“我看到你的睫毛在动,别装了,起来。”
陆减睁开眼睛,嘴角抿了下,“赵医生,人是我打的。”
兴许是窗外月色太美,方灼觉得这小子眼睛里晃着一抹光,鬼使神差的没责备,而是问:“疼不疼?”
陆减眼里的光在蔓延。
他猛地坐起来,仰起脸盯着方灼看了半分钟,淡漠地说了一个字。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