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垂下眼皮,盘腿坐在到蒲团上,两手盖着膝盖,看着有点沧桑,“算出来的。”
“陈酒他本就不容易不过二十一岁,命该如此,无法逆转。”
方灼被这话吓出一声鸡皮疙瘩,“您什么意思?”
“他命格至阳,而你却命格至阴。”老爷子突然抬眸,黑漆漆的眼睛里像是藏着危险的旋涡,“小兄弟,小心了。”
方灼,“……师父,你别吓我。”
“我吓你作什么?”老爷子笑笑,眼神落在虚空处,有些怀念,“陈酒他不是被我捡的,而是被他母亲送来的。那会儿他才二十天大,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长大,结果那臭小子,转脸就把老子忘了。”
方灼一听这话头,就知道这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一点点蹭过去,学着陈道人的样子把两条腿盘了起来。
“他出生的时辰和方位皆是属阳,这样的体质对于修道本人来说极为难得,对于心怀不轨的人,更是百年难见的炉鼎至宝。”
方灼,“……”
炉鼎不就是被人毫无节制的那啥么……他摇了摇头,甩掉黄色画面,继续听。
老爷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斜睨了一眼,继续讲,“陈酒的母亲把他从族里偷出来交给我,就是为了让他摆脱这种命运。”
方灼纳闷了,插了一句,“既然他已经离开宗族,为什么还是没活不过二十一岁?”
“至阳之人八字太冲,是英年早逝的命格,若是熬过,后半生顺畅无忧,若是熬不过……”老爷子大概是想起什么徒弟的死,表情悲痛,“说来也怪我,若是我对他管教再严格一些,或许就不会后面事。”
方灼反倒觉得跟他没多大关系,老爷子虽然爱好喝酒,也不曾像其他家长那样严厉管教陈酒,但也确实叮嘱过原主,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是原主自己把这些叮嘱抛之脑后,被自己的贪心给害死了,怨不得别人。
老爷子低着头,眼前被灯火的阴影覆盖,让人无法辨认出情绪。
方灼问,“那我呢?您说我命格至阴是什么意思?”
“你?”老爷子抬头,将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借尸还魂的时辰和方位皆是属阴,就这么简单。”
方灼差点心梗猝死,疯狂呼叫系统,“你是故意选的那个时间穿梭。”
233没否认,“只有这样你才能顺利完成wài • guà派送任务,我是在帮你。”
帮个球啊,至阴,顾名思义就是阴气重,招鬼。
难怪原主从来没遇见过的东西,却被他给遇见了。
方灼胸口堵得厉害,好半晌才平复心情,小声问,“那您怪擅自占用陈酒的身体吗?”
老爷子抬起头,眼眶里有湿润的光芒稍纵即逝。
他摇了摇头,“能借尸还魂是你的气运,我有什么立场责怪?”
“况且人活着有活着的去处,死后亦有死后的去处,我昨日已经招过魂了,并未招到陈酒,想必他已经过了奈何桥,把我这个师父忘了吧,我和他的师徒缘分算是到头了。”
没想到老爷子想得还挺开,方灼迟疑了下,安慰地轻轻拍了拍老人的的后背。
想到对方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他有点不好意思,“那师父,我今晚还能在道观留宿吗?”
青年面庞白皙,五官分明,就是眉宇间阴气缠绕,老爷子眉头微蹙,“随你。”
他丢下话起身绕过塑像,走到一半有倒了回来,“小兄弟,忘了告诉你,至阴的命格同样适合当炉鼎,以后多加小心,少去阴煞之地,若是招到厉鬼……”
话点到为止,随后就背着手去了后院。
方灼被这颗重磅炸的魂飞魄散,喃喃自语,“师父刚刚说什么?”
233没敢吭声。
方灼攥紧拳头,特别想把系统拖出来打一顿。
闭上眼睛,不停地吸气呼气,几个深呼吸来回后,终于将怒火平息了一点点,等他起身来到后方的小院时,老爷子早已进了房间。
方灼循着记忆找到陈酒的房间,里面干干净净,所有的东西都是记忆中的样子。
方灼叹口气,坐到床边,“我觉得师父还是挺想陈酒回来看看的。”毕竟养了十八年呢。
233说,“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我没跟你说话。”方灼还在气头上,低头按了按身侧,硬邦邦的,睡起来肯定不舒服。
他在屋子里看一圈,起身走到衣柜前。
原主的衣服早就被带去了市里,偌大的衣柜里,就剩两套叠得整整齐齐道袍和白色中衣。
方灼低头拽起衬衣闻了闻,汗味有点浓,得洗个澡才行。
道观里的浴室位于院子的最西边,是一个半开放的简易棚子,棚子上方是一个老旧的太阳能热水器。
方灼拿着衣服走进去,仰头看向暗色的天幕,“看,飞机。”
233,“智障。”
方灼当它在放屁,把换的衣服搭到旁边的竹竿上,嘀嘀咕咕,“等赚了钱给老爷子重新弄个浴室,现在这个怪不方便的。”
233深沉道,“修道之人不讲究这些。”
虽然他现在对系统意见很大,但不可否认,它说得很对,修道之人追求的是思想境界,而非物质享受。
这么一想,再看向四周时,方灼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有多少人洗澡能像他这样,举头有云海,低头有青苔,这叫拥抱自然。
甩掉不知何时跳到脚背上的蚂蚱,方灼躬身把裤子和衣服都脱了,丢到凳子上。
热水器太老,放了很久也没出热水。
他光屁股蹲在地上,看着水白白顺着地面,流进旁边的小水渠中,有点心疼,索性直接用凉水冲起来。
将身上彻底淋湿后,他迅速打上香皂。
搓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见开门声,老爷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穿过前殿,来到道观的大门前,问了一句是谁,随后打开大门,对着外面说了两句话,侧身让行。
方灼一边搓泡泡,一边尖着耳朵听动静。
从步伐来看,返回的应该是老爷子一个人,经过时还丢了一句话给他,“你朋友找你。”
“朋友?耗子?”方灼疑惑,踮脚看向院子。
没人啊。
方灼扯着嗓子喊,“师父——”
一连喊了三声,老爷子的应答才从屋子里传来。
方灼问,“我朋友人呢?”
老爷子,“院子里呢。”
方灼再次将视线投进院子,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老爷子不会是老糊涂,产生幻觉了吧?方灼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暗自决定,明天一定得带去医院做个检查。
重新打开花洒,凉水终于变热,他闭上眼睛冲洗头发,泡沫随着水流一起,顺着后颈流经腰身和臀-部,最终从绷直的小腿流到地上。
方灼将头发往后扒,抹了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睛,发现原本好好合上的浴室门,竟然开了。
外面的凉风吹进来,鸡皮疙瘩立刻冒了起来。
取过毛巾迅速擦干身体,伸手去拿竹竿上的中衣,指尖划过半空的时愣了一下。
他收回手,疑惑的盯着手指看了两秒,总觉得刚刚碰到了什么,软软的,有点凉……
“师父……”方灼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测,浑身僵硬立在原地,不敢动,“师父你在吗。”
老爷子三番两次被打断打坐,气的吹胡子瞪眼,推开窗户探出头,“一整晚都在喊,喊魂吗?!”
方灼嘴皮子颤抖,哑着嗓子问,“您刚刚说我朋友找我,指的是……是鬼吗……”
老爷子“啧”了一声,“哪儿来的鬼,那是魂,地魂。”
说完又补上一句,“小伙子长得还挺好看。”
方灼,“……”
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有只鬼在明目张胆地偷看他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