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不是!我是人!”此时此刻,欧文的形态已经完全变了。他身上穿着的工装逐渐渗出浓烈腥臭的血色,甚至将无害的天蓝污染成了肮脏的淤黑。他的肤色更加青白,眼珠逐渐漆黑无光,变得和快乐道森一模一样——在被闻折柳揭开伪装之后,他已经完全脱下人类的伪装,变回了猛鬼的相貌。
“你是人?”屋脊上,因为离得比较远,闻折柳也不怕他,继续向下大开嘲讽,“我要是手边有面镜子我就扔下去让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这副尊容,你也配当人?”
欧文手中的电锯飙出刺耳致命的高音,它咆哮着张开血口,犹如无头苍蝇般一头撞开了摇摇欲坠的大门!
闻折柳跳起来,随时打算在屋顶上跟他来一场惊险刺激的追逐战:“你在报社发了你老婆的寻人启事,然后你老婆趁你不在家,想要偷溜回去带走两个孩子——到这里,你说得都没错,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在中途突然又回来了!你女儿的那杯毒水也不是给她妈喝的,她是给你喝的,她要保护她的妈妈,她要毒死的人是你!”
欧文手持电锯,在楼下的客厅横冲直闯,他带翻茶几,摔碎花瓶,将下方砸出一片接连不断的巨响,朝楼上冲去。
闻折柳在脑海中构想着当时的场景:欧文太太红发凌乱,面色苍白,惊惶地拿出钥匙开门,女儿和儿子听见声音,纷纷从楼上的房间走出来。那可怜的女人欣喜若狂,冲上去想要带孩子们离开这里。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阴森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大开的别墅门口,右手因为拖着电锯,就连映在地上的影子也比左手长一截……
越在这种危机关头,他的头脑反而越发清晰,思路也愈发流畅,听见电锯尖啸的噪声和厉鬼的怒吼愈来愈近,他反手握杖,纵身攀上三楼的窗台,翻滚到天台入口。
……欧文太太和丈夫之间必然发生了争执,但毋庸置疑,她失败了,普通人和失去理智的疯子之间是没法产生共情的,丈夫的情绪激动,手中挥舞的电锯亦在对那个可怜女人的生命产生威胁。梅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她故计重施,从厨房端来一杯下了驱虫药或是灭鼠剂的水,想要毒死自己令人胆寒的父亲,从此一了百了。
但正如她自己所说,莱顿·欧文对园艺工作十分擅长,他经常使用农药,自然可以分辨出水的味道不对,他因而大发雷霆,想给他的女儿一点教训,妻子肯定要挡在他身前拼命阻拦……然后悲剧就这么发生了,小儿子因为惊恐而摔下楼梯,他的妻女则尽丧黄泉,死相万分悲惨。
厉鬼面目狰狞地从窗口探出身体,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吼:“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如果能追上我,那你就来吧!”闻折柳回头啐道。
他的身姿正如一头真正轻灵敏捷的鹿,在屋脊房顶上来回穿梭。过于陡峭的地形一定对莱顿·欧文很不利,因为它不是那种身体虚幻设定的猛鬼,它手中的电锯迫使它不得不以实体接触外界——而这一点亦恰好说明了它的强大。
……紧接着——闻折柳的大脑不受控制地继续演绎下去,思绪顺滑得就像吃了续命四百年的德芙巧克力——紧接着,这疯子开始欺骗自己,他为自己捏造了许许多多的假象和理由,比如tóu • dú的不孝女儿,没站稳摔下楼梯的小儿子,患上被害妄想症的妻子……至于他后来的死因,那就是另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了。但闻折柳知道,这个完全失去心智的厉鬼在死后依旧牢牢控制着它的家人,玩弄着过往的无辜旅人。
电锯在身后轰鸣大作,狂暴地掀开天台上堆积的杂物,黑暗中一片迸溅的火花,那是高速旋转的锯齿在与金属和水泥地面碰撞摩擦发出的声响!
肉身若是挨上一下,瞬间便会非死即伤。
“……你觉得你是清白的,但你嗜杀的**又在不断引诱你拿起你的凶器。梅是勾人上当的鱼饵,之后小儿子的电话和妻子的劝告则是一波又一波的考验——左右不对称的信息与极度吊诡的环境会极大影响人的判断,它们的确值得同情,但相信了它们的人也一样会死无全尸!”闻折柳发力跃下二楼,灵敏地在房瓦上上窜下跳,躲避如钢刺般在头顶来回穿刺的锯齿,“等到儿子和母亲的考验过去,接下来你就会亲自上阵,你向路人控诉家庭对你的暴行,辩白自己的无辜,这既为了欺骗,同时也为了满足你内心不可告人的**。在经历了前两轮惊吓之后,更多人会折在你这一关。你享受他们的哀嚎和左右为难,乐于看见他们在谜团中摇摆不定……是的,你当然知道,因为这份不知名的报纸,不就是你最好的佐证吗!”
深恶痛绝地吼完最后一个字,闻折柳杖身发力,斜挂起破碎的窗楞,刹那间起跳翻回屋内。这时候,灶上的天然气还在无休无止地燃烧,使整栋房屋都充满了一股令人头晕脑胀的刺鼻气味。
“我又翻回来了,来抓我啊!”他挑衅地大喊道,同时从口袋里扯出那份虚假的小报,几下撕成散落一地的碎片。
“我知道你对这片区域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不然你不可能装出我同伴的声音来骗我,所以这份报纸也他妈从头到尾是假的吧?!”闻折柳内心无比火大,“又要抹黑家人,又要用儿子的作文证明你所谓的爱,又要沾沾自喜地炫耀你自己的功绩,我呸,我承认我呕了!”
厉鬼气得发疯,很快,他就听见天台上传出门锁被锯开的暴戾尖鸣,金属相互切割撕裂的声音几乎可以刺穿耳膜,随后就是它举着电锯一路狂追下来的沉重脚步声和如雷咆哮!
闻折柳嗤笑一声,攀着楼梯扶手,几下跳到一楼,踹开几乎被砸成一地废墟的狼藉乱物,跑向已经被撞开的房门。
随后,他从地上拾起一块木头,双指一弹,包裹中的精良火油顿时溅在上面,他顺手将其点燃,然后把它往二楼破破烂烂的窗口扬手一扔——
“再您妈的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