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是金陵大舅家送来的,听说是个稀罕的品种,浑身雪白,很符合顾夫人颜痴的性子。顾夫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爱不释手。
时日久了,许是沾染顾夫人爱看美人的性子,见到美人就贴上前。
顾锦瑟看着狗,狗也瞪着她,明祎笑了,背过身子,说道:“顾主事,你自己找地方去补觉。”
顾锦瑟气恨地抱着被子走了。
睡偏屋。
睡下两个时辰,赵家来人了。顾锦瑟匆匆起身洗漱,换上蓝色的澜袍,长发扎起,同色发带显出几分蓬勃的朝气。
京城赵家,德妃娘娘的母家,二十多年前女儿入宫后,一路平步青云。
赵家是百年世家,规矩多,如今的家主是一老者,年过六十,是德妃的母亲。赵家如今有bā • jiǔ个儿子,子嗣昌盛,儿子们娶妻生死,听闻赵家子孙有二十多人,大多数入朝为官,很得陛下看重。
这回来的是赵家嫡长孙,二十五岁,玄色澜袍,五官端正。
顾锦瑟大步走进待客的厅堂,赵玄棠立即起身,手中捧着一只木匣子,上前见礼,“顾主事,祖父派去前来,将这只匣子送给你。”
“无功不受禄。”顾锦瑟反感。
赵玄棠说道:“这是多年前,陛下赏赐赵家之物。”
他打开匣子,是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顾锦瑟惊讶,赵玄棠说道:“还请顾主事高抬贵手。”
御赐之物是无上荣誉。赵家转赠,是摆低了姿态。
然而,顾锦瑟是现代人,对于这种荣誉没有太多的心思,直接拒绝道:“赵家做了何事,需我高抬贵手吗?”
“顾主事,明人不说暗话,这回是赵家做错了事,赵家听凭处置,但人做在世上,并非孤家寡人。这回主事高抬贵手,日后,赵家听凭差遣。”
高抬贵手,换一个人情,是不错的选择。
尤其是顾家在京城无甚地基,顾老纵是德高望重,在京城各大世家之前,不值一提。
顾锦瑟沉吟,赵玄棠继续说道:“顾主事,赵家对您,很是歉疚。这回是我小叔行事,您放心,祖父已将他逐出家门,赵家再无此人。你还是无法消气,我小叔会自我了断,还请顾主事高抬贵手。”
言罢,赵玄棠直接跪了下来,“明相处还请主事美言几句。”
顾锦瑟跳了起来,忙要避开赵玄棠。人家比她大呢,这么一跪,折她的寿命。
“赵公子,我无法做主,我人微言轻,明相未必会听我的。你先起来。”顾锦瑟躲避不及,“你这般强迫于我也是无济于事,不如你去相府求情。”
“主事不知明相的性子,我去,只会让她更加反感。”赵玄棠跪得笔直。
“是吗?既然知晓我不高兴,为何还要来顾家?”明祎站在门外,背映着阳光,明媚的春光都无法照散她浑身的冷气。
赵玄棠大惊失色,顾锦瑟主动避开,推开三步,明祎进来,说道:“你小叔放火shā • rén,罪责难逃,逐出家门是为了保他性命。顾主事初入官场,不懂事,我却懂你们的心思,既然要道歉,就按我说的来。”
面对明祎,赵玄棠如芒在背,额上冷汗连连,忙说道:“还请明相明示。”
“shā • rén偿命。”明祎道。
“明相,那是你的亲舅舅。”赵玄棠大呼,早没了往日的公子气度。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与赵家还有这等渊源呢。”明祎嗤笑。
赵玄棠跪在地上,浑身轻颤,咬着牙齿,倍感屈辱,明祎说道:“赵玄棠,你可知你大姑母如何死的?”
“是她与人苟合……”话未曾说完,顾锦瑟一脚踹翻了他,呵斥道:“注意你的言辞。”
赵玄棠恍然大悟,忙爬了起来,感激地看了少年郎一眼,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明相的意思,我会转达祖父。”
言罢,他爬起来走了。
跨过门槛,顾锦瑟喊停他,将他遗落在地上的匣子递过去,说道:“你忘了这个。”
赵玄棠道谢,少年郎眸子清透,带着好意,他一再道谢。顾锦瑟说道:“你不必感谢我,我是不想听肮脏的话罢了。”
赵玄棠无比愧疚。
顾锦瑟回到屋内,先笑道:“我有一个骚气的礼物送你,我觉得女孩子都应该会喜欢。”
明祎略一思索,唇角浮起一抹笑,“什么是骚气。”
“骚气就是很骚气的意思。”顾锦瑟呵呵笑了,伸出手,“明相,给我一个机会向你赔罪好不好?满城风雨是我给你造成的困扰,我无力清除谣言。”
少年人愧疚得不行,脸孔愈红,唇角抿了抿,愈发红艳。
明祎凝着她的唇角,肌肤轻颤,恍惚间,那双柔软的唇角游走全身,她深吸了口气,按下心中旖旎,微微点头。
顾锦瑟宽慰她:“不必为了不必要的人不高兴,其实我一看见自己的亲弟弟就不高兴,不知为什么呢。”
明祎笑了,道:“你和他是不是经常吵?”
“对啊,你不知道他多气人。我家里有个姐姐,精神有些问题,他总是欺负姐姐,我气不过,和他打过好多回呢。”
“那、那你是不是总是被打?”
“不是,看谁在家?长辈是判官,我娘在家呢,她就会罚他,祖父在家呢就会说我不对。但你也知晓我归我娘教养,有的时候她能为了我去顶撞父母,祖父生气,我爹就两头周旋。明相,我家弟弟虽然不厚道,但我阿爹对我娘可好了。”
明祎点点头,相信顾锦瑟的话,顾夫人的性子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出来的。
顾锦瑟不自觉地握着明祎的手,明祎皱眉,顾锦瑟却说道:“阿娘说了,她要回去和我爹和离,将她的嫁妆都带走。”
明祎笑容深深,“顾夫人的性子很好呢。”也只有这样通透的父母才能教出来顾锦瑟灵动的女儿,她问道:“顾锦桓是在你祖父膝下长大的?”
“对呀,后来我们见面就少了,我日日领着阿姐走街串巷,玩得可好了,等去了余杭,我带你去玩。我有许多船,各种各样的,你喜欢船吗?”
顾锦瑟絮絮叨叨半天,明祎偷偷去看身侧的少女,天光疏朗,愈发映得她的小脸发白,眉眼舒展,似花圃中最明艳的娇花。
两人来到后院,一辆红漆富贵马车停在园子里,宝顶华盖,颗颗明珠镶缀着车顶,马车宽阔,比起寻常马车大了几倍。
顾锦瑟掀开车帘,“里面有床呢,可以暂时休息,还有吃饭的桌子,我知晓马车颠簸,故而做了些减震的改造,很舒服的。”
少年人将一辆出行的马车做成了第二个家,就连被子都备好了。
明祎发笑,这是她多年来看到的最大笑话,但她没有笑,很认真的点点头,“你费心了,我很喜欢。”
“你真的喜欢吗?”顾锦瑟不信,指着她的眼睛,“你喜欢的时候,眼睛会亮,眉眼会弯,但你现在没有。你的微表情显示你这个时候很平静,你、不喜欢这个马车。”
“顾锦瑟……”
顾锦瑟打断明祎的话,“你可以喊我阿瑟。”
明祎微囧,道:“我们不熟。”
“我亲过你、摸过你,怎么就不熟了呢。”顾锦瑟反驳,“你故意不承认那日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但是你故意和我不熟悉,就是自欺欺人了。”
两人坐下窗边,被褥都是柔软的,顾锦瑟摸摸床,又摸摸被子,明祎看着那双洁白的手床.上肆意游走。
她对顾锦瑟不熟悉,但是,她对那双手却很熟悉。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觉得我对你,很宽容。”
宽容容易让人失去分寸。
顾锦瑟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想了想,什么是宽容,自己又不是罪人,怎么就宽容了。
不理解,顾锦瑟不去想了,就当作夸赞收下啦。
“宽容很好、很好的。”
明祎睨她,猜测她不理解自己的话。
顾锦瑟继续伸出手拨弄着床上的被子,肆意跳动,最后,跳到了明祎的手背上,食指、中指接连点了一下,明祎心口一跳,不满道:“做什么呢?”
“我们婚期如旧,我们的协议也该提一提了,你觉得呢?”顾锦瑟大方地说出来,“首先,我不接受你的霸王协议,我们是平等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如夏日的眼光,炙热烫人,明祎拒绝道:“我说过会给你一半的产业,我们之间不是平等的。”
“明相,如果你被抄家了,我还有钱吗?”顾锦瑟眨了眨澄澈的眼睛。
下一息,明祎抬手,狠狠地拍了下她的额头:“你在咒我。”
“伴君如伴虎。”顾锦瑟坚持。
明祎冷笑,道:“我如果被抄家了,你怎么办?”
“拿出我的产业,分你一半。所以,我们是平等的,好了,我们说一说,协议怎么定?”顾锦瑟微微得意,不就是钱,她也有,都在自己的名下。
明祎:“……”
起身回家。
顾锦瑟追上她的脚步,“我先拟协议,到时候你看一看可好。”
明祎唇角弯弯,脚步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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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约定的时间到了,明祎坐着顾锦瑟送的骚气马车入宫。至宫门口的时候,侍卫们探头去看,车帘荡漾露出丞相的面容。
明祎惯来低调,侍卫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好奇打量这辆与众不同的马车。
入大殿,三皇子与赵家的家主已至,明祎入殿,目不斜视,至陛下跟前揖礼,“臣明祎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