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祎轻吟出声,“你上京与我何干呢?”
“与你没有关系吗?”顾锦瑟道,明祎的性子不会撒谎,她否认了,自己便猜错了,当下便有些心慌。
而明祎仿若未闻,素净的面容上亦无波澜,“没有。”
“那便是我猜错了。”顾锦瑟有些局促,明祎的声音缓和许多,“你是你,顾家的事与你无关,我还未曾昏聩到殃及家人的地步。月长姨娘性子急,思想顽固,你不必在意她的话。”
顾锦瑟怔怔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故意搅进来,意欲报复呢。”
“若是要报复,我早就暗杀了顾老,还需等到月长姨娘提醒吗?”明祎淡淡道。
顾锦瑟有些呆:“不是你引诱顾锦桓和人家私奔?”
明祎瞥她一眼,端起食案上的汤碗,放在鼻间嗅了嗅,胃里登时翻腾起来,她不解:“你怎么喝得下去?”
“捏着鼻子喝。”顾锦瑟继续呆。
“月长姨娘的话,不必在意。”明祎面露苦色,艰难地喝了一口,接着,递给顾锦瑟:“抱歉,我做不到同甘共苦。”
顾锦瑟终于笑出了声音,“你好傻,同甘共苦也不是你这么个苦法。”
安慰过少女,明祎收起自己的情绪,转身回书房,“你先吃饭,我去见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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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顾止被人绑到一处,伸手不见五指,周遭更是寂静无声。
招摇摸黑进屋,站在顾止面前,神情隐隐带着几分冷厉,“顾大人,我有几个问题还请告知。”
“你们是谁?”顾止震怒,“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私自绑我是大罪。”
“是吗?我杀了你,都没有人治我的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要,要摸清自己的位置。你在这里是天,但去了京城,渣渣都不算。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爹可曾派人上京去刺杀顾家大姑娘?”
“没有,那是我的女儿,我爹怎么可能会杀她。”顾止几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招摇冷笑:“你爹做的龌龊事还少吗?顾锦商怎么傻的,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更何况是阻碍他的孙女。顾止,你回去最好查一查,别等自己家破人亡了还不知自己的父亲是什样的人。第一件事,你们撺掇姓柳的上京城去找你女儿的麻烦,i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顾止羞耻难当,开口辩驳:“没有,我没有这么做的。”
“你爹做的,和你做的也差不多了。”招摇一锤定音。
顾止不会该如何辩驳,招摇继续说道:“顾家做的龌龊事不在少数,我能让你滚回家种红薯,也能让你家断子绝孙,对了,我将顾锦桓的脑袋打破了,多半,会留些疤痕,孪生姐弟就该一模一样才是。您说,对不对?”
“你、岂有此理,你们分明是强盗……”顾止终于气得开始挣扎起来,可惜身上的绳索绑得太紧了,怎么挣扎都无法脱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招摇冷冷的看着他,“我家丞相说了,大姑娘身上有一道伤痕,就叫你儿子十倍还来。你回去最好看着你爹,再做龌龊事,你们整个顾家、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啊,您要悠着点。对了,你爹杀你女儿的事情,你回去查一查。”
顾止身子止不住发颤,招摇上前解开他的绳索,也一并扯下他眼睛上的黑布,“我只警告你一回,下回我便带人屠戮你顾家满门,并非儿戏。”
说完这些,招摇领着人走了。
顾止是文官,哪里见识过这些,当即吓得浑身发抖,不断吞咽口水,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摸了把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
回到家里,他迫不及待地冲到父亲的上房。
顾老早已歇下了,被儿子吵醒后不得不起来,婢女扶持着他出来,不悦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你找人去杀阿瑟吗?”顾止面色通红,第一回与父亲大声说话,“那是我的女儿,身上流着顾家的血,你怎么下得了手的。”
闻言,房内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顾老平静地坐在软榻上,并没有儿子想的心虚,他很平静的开口:“一十年前,威远大将军之妻与人苟合,失德失贞,是我弹劾赵家人,赵老死了,我与明祎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觉得她会放过阿瑟放过你们吗?”
“她利用阿瑟单纯,诱之成亲,让锦桓永远留在余杭,我们一步步踏入他的陷阱中。难不成,你让我坐以待毙。”
顾止气到说不出话来,肺管似乎都在火烧一般,忍不住吼叫:“所以,你就要杀了阿瑟,那是你的亲孙女。”
“顾锦瑟仗着顾家的势走到明祎面前,明祎要报复顾家故意待她好,这都是明祎的圈套,她自己往里面撞,难不成要整个顾家陪葬吗?自己愚蠢也就罢了,为何要连累生她养她的顾家。顾止,你宠爱妻子孩子,不能不要顾家。顾锦瑟不回来,就必须死。不然你我都要跟着一道进入地狱。”
“明祎之狠毒,你也听闻,你觉得你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我给她机会,是她不珍惜,沉迷于明祎给她打造的甜蜜圈套中,不思悔改,我只能替顾家清理不肖子孙。”
“真的是你?旁人告诉我的时候,我以为是假的,我还想着替你辩驳。父亲,我一生只得一子一女,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疼爱,不会有差别。我知您疼爱孙子,但您也知晓我喜欢女儿,倘若阿瑟死了,我也断了您的念想。”顾止生无可恋,“您是儿子一生尊敬的人,您的风骨,不仅让我敬仰,也是天子学子的楷模,可您做的事,实在让人不耻。”
“明祎非善类,可您又好到哪里去,一个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不放过的人,不配做我的父亲。”
顾老笑了,“你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还想做什么,你儿子妻子都在我的手中。”
顾止闻声色变,凄厉哀叫:“父亲!”
“你若继续做顾家的老爷,你就是我的儿子,若不愿意,大可自己离去。”顾老敛住笑意,面沉似水。
顾止垂下眼,慢慢的将自己知道的消息消化,默默退出上房,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妻子的坚持。
顾家,是狼窝!
站在院中,顾止的目光投在地面上。
站立良久,他终于踏出一步。
半个时辰后,顾止敲开了妻子外宅的门,门房开门后,放他进入后院,一少女身形的人蹦蹦跳跳走来,她看着顾止咦了一声,“老头子,你怎么来了。”
顾止没有回答,顾锦商围着他绕圈,一面说道:“老头子,你来找我阿娘睡觉的吗?”
“我阿娘不和你睡觉,你去找别人睡觉去,那么大的人还和阿娘睡觉,羞不羞呢。”顾锦商拿手自己粉白的脸蛋上刮了刮,“不知羞、不知羞。”
顾止绕过她,刚走五六步就见到披着外裳来寻顾锦商的妻子,顷刻间,心口震动,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她。
顾夫人奇怪,放眼去看,自己的丈夫似乎与往日不一样,每回过来都是精神奕奕,今日就像做了亏心事一般。
“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顾夫人问道。
灯火朦胧,火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锦商看到他的影子后,不断拿脚去跺,顾夫人将她拉了回来,推给ru娘,“带姑娘去安寝。”
顾锦商不肯,叉腰看着顾止:“不走,我走了,他就欺负阿娘。不走、走。”
她的力气大,ru娘拉不走,两人拉拉扯扯,顾锦商一把推开她,走到顾止面前:“你不可以亲她了,不知羞……”
顾夫人掩面,被这句话羞得无地自容,就像见鬼了一半捂住她的嘴巴,塞给ru娘,“带回去,不然、明天的糖减半。”
“哦豁、哦豁、哦豁,快跑。”顾锦商三声尖叫后,抓着ru娘的手就跑。
顾夫人这才微微喘口气,将丈夫领回自己的卧房。
“说吧,什么事,要死要活的,我和离也没见你这么失魂落魄。”顾夫人亲自给人倒了杯茶,又将门关了起来,她知晓自己的丈夫和他爹一样,爱面子。
顾止没有接茶盏,看着妻子浅笑的面容,只觉得窒息,他问:“阿瑟是不是被人刺杀过?”
顾夫人浑身一僵,“你怎么知道的?”她回来后,京城内的事情都没有说过,毕竟这是因为明祎才得来的灾祸,能不说便不说。
屋内很安静。
顾止睁眼看自己的妻子,唇角颤动,“严重吗?”
“差点死了。”顾夫人很愧疚。
顾止缓缓地眨了下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水在涌动,“差点死了、所以你就要和我和离?”
顾夫人深吸一口气,丈夫的语气似乎在抱怨,她忙解释:“和阿瑟没有关系,是我不想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