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考来临的前几天,甘华镇突然蹿起了一股挖宝热,甭说甘华镇,就是其他周边几个镇的人,都扛上锄头冲进了浑山,展开了他们的寻宝之路。
那被钱二媳妇逮到的女人,被关了一段时间后,扛不住交待了。
这伙人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据那女人交待,他们一伙人是倒爷,虽然不是人贩子,但和朱家也有点交集,得知朱家老头和老婆子被抓前,身边带了箱小金鱼,于是便想起了,以前道上曾经流传过的,西口市土匪窝里藏宝的事。
他们这躺来西口市,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棒老二藏的东西。
谁知道找了几天,什么都没找到,就先被村民们发现了。
公安审讯,得知棒老二以前被剿灭前,藏的东西不少,朱家缴获上来的只有一箱子东西,别的东西,可能还在浑山上。公安那边得到消息后,把浑山封了三天,派人在山上地毯式地搜索,连耗子洞都没放过,最后却啥也没找到。
公社动静这么大,大家又不是傻子,没多久就猜到了真相,现在大伙都知道了浑山上可能有宝贝的事,这不,全扛起锄头来挖宝贝了。
吕三丫本来想抽空去一趟城里,因着浑山闹出的动静太大,也不敢再行动了,依旧每天早出晚归,犹如一头黄牛,被吕家几个大人压榨着。
而钱二媳妇,也因浑山上出入的人多了,不再让侄子接送二牛了。
这期间,周桂带着卫子英又去了一趟西口市,想瞅瞅苏若楠复习得怎么样,结果到了那儿,才知道苏若楠根本就没复习,是铁了心不想高考。
周桂心里有点复杂,回城的时候,苏若楠把高考资料给周桂塞在背篓里,让她带回来,给卫永民送去。
送书这事,周桂没亲自去,去了一趟沟子里,让卫良海帮忙,把书送去他们大姐家。
这个大姑姐嫁得太远,一天想走个来回,还得摸黑。卫良海去了后,回来说,卫永民情绪还算稳定,也在复习,但复习的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
听到儿子情况,周桂和卫良峰都叹了口气。
离高考还有三天,这日,周桂有些坐不住了,她装了一袋子米,收拾了几件卫永民冬日穿的衣服,想去大姑姐家看看儿子。东西收拾好,还没出门,就听到钱二媳妇喊她的声音,从河滩下面传了上来。
“二婶子,二婶子,赶紧的,操家伙,狗日的陈丽回来了。”
给自己和卫子英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周桂,听到钱二媳妇的话,动作一顿,转身,忙不迭迈出了房间。
“她回来了,她在哪呢?”周桂站在院子边,瞅着下面甩着个空背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钱二媳妇。
钱二媳妇喘着气,嘴巴却不见停:“在知青院,你家永红还和她干了一架,这疯婆娘现在尾巴翘上天了,拽得死,刚才我听到消息,说永红头发都被那死婆娘给揪掉了好大一把,还被打了一顿。”
“啥玩意,敢打我家永红,老娘锤不死她。”说着,周桂顺手从檐槛下面捞起一把锄头,甩到肩上,就往河滩下跑。
钱二媳妇见状,把身上的背篓往卫家院子里一丢,捞起卫家起用来锤田梗的大木棒子,就慌慌张张跟了去。
卫子英换好小衣服,高高兴兴正想去姑婆家呢,眨个眼,她奶就跑没了影。
卫子英站在堂屋门口,小眼睛泛懵,呆呆地转过头,看她爷。
她爷这会儿也已经站起来了,拄着拐杖正准备下檐槛,看那样子,似乎也是想去凤平庄那边。
“爷,等等我,我也去。”卫子英手脚齐用,麻利地爬出门槛,就要跟她爷一起走。
“嗯。”卫良峰嗯了一声,顺手把门锁上,带着卫子英就出了门。
周桂和钱二媳妇跑得快,卫子英和她爷才下到竹林,这两人就已经跑到了吴家平那边了。
“二叔,那狗日的陈丽是不是回来了,我怎么听着钱二媳妇在喊,咱永红妹子被陈丽打了。”两祖孙刚准备过桥,后方,周大红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她身后,还跟着不知道啥情况的张冬梅。
周大红这人吧,是真奇葩,说她拎不清吧,但她又分得很清。
在她的心里,她娘家第一,婆家第二,娘家人要是和婆家人发生冲突,她会毫不犹豫选帮娘家人,但当婆家人被别人欺负了,她也不管和婆家这边有没有啥矛盾,也是护得很。
就跟那晚听到卫永红那边的老太婆,让卫永红抱养别人家娃来养一样,第一时间,就是护着卫永红。
今儿也是一样,她本来在沟子里挑水,听到钱二媳妇一路嚷上石滩坝的话,两个水桶一丢,拎着家伙就气势汹汹冲出来了,张冬梅看她那样,还以为她要干啥呢,吓得不轻,忙不迭也跟着跑了出来。
直到这会儿周大红话喊出口,张冬梅才知道,原来是陈丽回来了,并且还打了卫永红。
“啥,陈丽这个狗日的,得了失心疯还是怎么着,真当咱老卫家没人是不。”张冬梅一听卫永红被打了,腿脚麻利地,跳到桥墩子下面,那块洗衣服的石头上,把村里一媳妇用来锤衣服的棒子拖过来,拎着就要去找陈丽算账。
“我也不知道情况,先去过去看看再说。”卫良峰看着追出来的两婆媳,揪着眉,道了一声。
“他叔,咱们一起去瞧瞧。我倒要看看,这陈丽到底要干啥,上次打了永民和你,这次又敢再打永红,呸……给她脸了。”
张冬梅见卫子英也在,也懒得送这小丫头再回沟子,手一捞,夹起卫子英走,走的时候,还和卫良峰道了一句:“他叔,我们先走,你慢慢跟上。”
婆媳俩气势汹汹打去了凤平庄。
凤平庄今儿可热闹着,村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说卫永红和陈丽打架的事。他们说人闲话,还不背人,全都是大咧咧的在说。
陈丽是昨儿夜里回到凤平庄的,她回来的悄悄咪咪,没惊动任何人,她是光溜溜回来的,她抱走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被她搁到了哪儿,卫永红在知青院闹那么凶,大伙却楞是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后来村民们听知青院的说,陈丽好像没带孩子回来。
陈丽回来,但她和野男人搞大肚子的事,已经爆了出来,知青院的人都不待见她。
她饿了一夜,早上的时候,本想找知青院的蹭口饭吃,结果知青院的知青谁也不理她,一吃完饭,就各自把门关了上,然后埋头复习,从头到尾,楞是连个眼神都没丢给她。陈丽见大家复习,还以为是临近高考,大伙没时间呢,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周桂已经到知青院闹过一场了,她干的事,被扒了个光,赤祼祼地摊开在了太阳底下。
陈丽转了一圈,没找到啥吃的,突然想着,她离开一个多月,没领口粮,于是,便想找刘平阳领口粮。
知青的口粮是由公社出,只是拨到了凤平庄,由凤平庄的刘平阳分配罢了。陈丽虽然嫁去了左河湾,但因着户口一直没有牵动,所以,她的户口还在凤平庄,也还是吃知青粮,唯一不同的,便是左河湾那边多一个需要交公粮的人。
陈丽踏出知青院,一转头,就撞上了准备进山打柴的卫永红。
卫永红想撕陈丽好久了,哪怕事情过去了快一个多月,可看到陈丽,她还是压不住心底的那口气,一瞥到人,撸起袖子就和陈丽扭打成了一团。
卫永红常年干农活,力气不小,压着陈丽狠扇了一顿。打的时候,还把她那些不要脸的事,吐豆子似的给说了出来。
该说不说,陈丽和野男人搞在一起,并给卫永民扣口锅的事,正常点的,就没有不唾弃的。
这边两个女的打成一团,旁边看热闹不闲事大的,还呸了陈丽两口水,更有个小脚老太太,颠着脚跑过来,砸了陈丽一把烂菜叶子。
陈丽本来是被卫永红压着扇的,结果,因着看热闹的人起哄,也不知是哪刺激到了她,脸都被扇肿了的人,拼着那股狠劲,猛地一推,楞是把压着她打的卫永红,给推了开,并且还撞到了额头。
这也是钱二媳妇听说卫永红受伤,然后一路嚷着卫永红挨打的原因。
其实谁打谁,只有打人和被打的两个最清楚。
而陈丽到了这当儿,也终于知道,卫家真的不顾脸面,把她的事宣扬了出来。
陈丽恼羞成怒,推翻卫永红后,想趁势反打卫永红,结果却被赶来的刘大山撞见,被他打了一扁担。
周桂他们赶到凤平庄时,陈丽这会儿正肿着脸,躺在床上起不来。
“姓陈的娼妇,你给老娘出来,狗日的瘟女花花,老娘给你个手指含,你不要脸的含到胳膊了,尾巴翘上天了,打我男人,打我儿子,现在还打我闺女了,老娘今儿就拼了这条命,也要锤死你。”周桂一到知青院,锄头就猛地杵到地上,跟泼妇骂街一样,对准知青院的大门,就是一顿骂。
再有几天就要高考了,知青院里面的人,除了陈丽,全都要去高考,哪经得起周桂这样吵啊。
都不用周桂喊开门,何涛就自己把知青院的门打开了。
“老婶子,陈丽受伤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你要不要进来喝口水。”何涛望着杵着锄把,气喘吁吁的周桂,然后又抬眼,瞅了瞅钱二媳妇。
“小伙子,老婶子唠叨你们半天,等会儿这里有点吵,要不,你们把书带上,去我闺女家坐一会儿吧。”
周桂骂得正起劲,结果里面却出来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人家被吵到了,还不见生气,一脸客客气气的样子,这模样,就算是在气头上的周桂,也没办法在人家面前耍横,眼睛一转,周桂干脆让他们稍离开一下。
不然等会闹起来,他们怕还真不能看书。
“成,那我们去大山哥家坐坐,婶子你慢慢忙。”何涛点了点头,顺着周桂的话接了下去。
对于陈丽的事,何涛是一点都不想管。
他是真觉得陈丽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这简单是在耍着人玩。
说起来,卫永民被陈丽扣上这么大口绿帽子,多少还和他有点关系。去年陈丽从江省回来,第一时间就向他释放出了讯息,说话时,隐隐有几分想和他组成家庭,扎根在农村的打算。
他一心想回城,从始至终都没想安家在农村,哪怕陈丽和他一样都是江省人,也不成。
因为,他们一旦组成家庭,那就真的很难再回去了,而且那段时间,他接到他父亲的信,说回城的机会,许是近在眼前了,让他别急,他会想办法把他弄回城。
也因为这原因,陈丽释放出那方面讯息的时候,他委婉拒绝了。
谁知,他才拒绝两三天,那王知青就鬼鬼祟祟和他说,陈丽好像和卫永民在一起了,而且,看上去有点被迫的意思。
何涛认识卫永民,这个小伙子也是高中毕业生,他喜欢陈丽这事,知青院早就有风声了,两人处一块,他倒是没认为陈丽是被迫,反而觉得,果然如此啊。
所以,当初陈丽说她肚子怀的孩子是卫永民的,他也没有怀疑,并且还第一时间去通知了卫永民。
何涛以前其实挺欣赏陈丽的。
当初他们那一批下乡知青,嫁的嫁,娶的娶,都扎根在良山,只有他和陈丽目标相同,始终不想彻底落在乡下,本以为他们会是个革命战友,谁知到了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何涛心里感慨,回身朝知青院里喊了一声,让大伙拿上书,去刘大山家中复习。
躲在房间里的知青们,听到何涛的话,没有任何犹豫,拿着自己的书,就跟着何涛一起走了,至于陈丽……没有一人去同情她。
房间里,躺在床上的陈丽,听着外面对话与大家离开的脚步,红肿的眼睛,蓦然留下了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