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溅出来的池水会伤到儿子,掌门面色微变,正要上前将儿子拉开,心魔却早已展开袍袖,轻轻松松将池水震开,厚重柔软的织物顺势将小家伙护了个结实。
狄文清这几日天天跟着他去丹房炼丹,也一点都不怕,惬意地趴在他的鹤氅上,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墨哥哥,我给你大黑锅,你要嫁给我的!”
丹房的锅是为炼丹,特意用天外陨铁锻造而成。不仅坚硬结实,不会与任何仙草产生反应,更是奇黑无比,即使掉进证道池里也不过是被冲下些锅灰,颜色却始终依旧。
有了锅,心魔神色稍霁,冰冷眉眼顷刻间柔和下来。
垂下目光,望着怀里目光晶晶亮亮的小家伙,心魔唇角终于弯起淡淡弧度,揉了揉他的脑袋
狄文清不满意,依然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心魔哑然轻笑,错指轻敲他额头:“那还不快些长大?”
狄文清哎呦一声,抬手捂住额头,高兴得一蹦三高,拖着他就往外跑:“我这就去修炼!墨哥哥也去!”
心魔虽然被他这般扯着,却也并无不耐之色,目光反而隐约温和,将那口锅摄入袖里乾坤,便被他一路拖了出去。
都坚定地没再看那个劣质贩锅商一眼。
眼看着一场心魔自爆的危机被消弭在顷刻,陆濯稍松口气,反应极快,一把将苏时拉至身畔:“舒墨有我照顾,掌门尽可放心。少掌门既然喜欢和分神相处,便教分神留下罢,与元神同时修炼,也可更益进境。”
掌门自无不愿,欣然应允,更是一路将两人亲自送出了山门,又塞了不少的天材地宝。
看着两人御剑而去,掌门脸上欣慰笑意才渐渐淡去,回身朝方逐溪寒声道:“那个孽障究竟是如何跑出来的?”
方逐溪神色一怔,稍一犹豫才俯身低头道:“师父赎罪,弟子不知。”
“回去查清楚!此前就有人传说邪魔跑进了我们未央宗,该不是空穴来风。那孽障此前便三番两次陷害你师弟,这次文清遇险,也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有邪魔在……”
掌门没有说下去,只是长叹一声,转身御剑往山上回去。
“记得彻查他身旁有没有什么忽然多出来的器皿此前也不少有过传说,那些大能者受了重创之后,或以人为炉鼎,或藏身入某些灵气宝物之中。他既敢进那证道池,多半便是后者了。”
方逐溪心下暗惊,俯身低声应是,又忍不住担忧道:“可是师父,虽说各宗各派都没能从我未央宗讨得了好,消息却毕竟传了出去。若是长此以往,宗门名声可会受损?”
“名声而已,倒不妨事。”
掌门微微摆手,沉吟片刻又道:“若是无事,叫你师弟多出去绕几圈,光是多收的香火,也够再花用十年的了……”
原本还对自家师父清高淡然敬佩不已,听到后半句,方逐溪错愕抬头,掌门却已施施然回了房间,俨然打算要再度闭关了。
“松开我松开我!我是掌门之子,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把我锁在此处!”
舍身崖下,衣衫褴褛的狄文虹已经被用玄铁镣铐锁了起来。
他身上已不具灵力,又刚在证道池里弄得一身是伤。被山下凛冽罡风一吹,只觉浑身奇痛无比,恨不得当即便一头直接撞死。
方逐溪神色复杂,低声叹道:“文虹,你若不一再执迷,偏要逼迫师弟,又何至于此?”
“可是我分明知道,他就是被邪魔附体,不会有错!”
狄文虹面色狰狞,早已顾不上许多,挣扎着厉声道:“你们如何竟只信他,不信我?”
“你二人分明已先后进了证道池,莫非你要说那证道池也是叫谁做了手脚,才测不出师弟身上魔气!”
见他始终执迷不悟,方逐溪耐心终于耗尽,厉声叱了一句,拂袖而起目光寒凉。
“人人知你嫉妒师弟,你二人年龄相仿,你心中不平,原本也是人之常情!可就只是因此,你就要不依不饶污他?我问你,就算邪魔真的侵占了师弟身体,你又如何就能知道?莫非你亲眼看着了不成?”
“我”
狄文虹心神早已失守,几乎就要说出正是自己将邪魔引入了舒墨体内,耳旁却忽然响起稍觉熟悉的阴沉嗓音:“住口!你要我与你一道陪葬么?!”
洞中只有他二人,这道嗓音竟如凭空传入耳中一般。
阴沉的低喝骤然叫他心神回拢,惊觉自己险些因为一句话葬送了性命,吓得浑身冷汗,当即再说不下去。
见他不语,方逐溪只当他因说谎而心虚,却也并不愿相信就如师父推测那般,狄文虹竟会与邪魔有所勾连。目光照他身侧一扫,见没什么能作为灵器藏匿灵魂之物,便不再多说,只低声道:“你莫要再执迷,好自为之罢。”
狄文虹依然因为耳畔声音心惊肉跳,几乎没有留意到他的话,只是失魂落魄地一味跌坐在地上。方逐溪轻叹一声,便也转身离开。
待他身影彻底消失,狄文虹才终于将目光落在四处,颤巍巍开口:“你,你要做什么?我如今已是废人,你要了我的命也没用的!”
“低头。”
阴沉声音再度响起,他才发现眼前竟不知何时落了个纯黑色的小锅,精致小巧,叫人轻易便可握在掌心,落在地上几如石子一般,极难引人注意。
听着那声音里并无杀意,狄文虹才终于壮起胆子,将锅捡了起来。
见他总算懂事,那声音才低笑一声,缓缓道:“可还记得你之前都做了什么?”
狄文虹发着抖不敢说话,心里却明镜一般。
他之前在藏宝阁中,不只是指认舒墨,其实也已将那邪魔给卖了出来,若非方逐溪不肯相信,当时正在舒墨体内的邪魔只怕早已一并被剿除了。
如今对方若是前来寻仇,他也唯有一死可纵然活下去又如何呢?他早已被废了丹田,在宗门之中也已无立足之地,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若是何时舒墨对他动了杀机,只消一句话,任谁都能来杀了他。
想通了这些,他脸上反倒显出些凄然,惨笑一声道:“你是来寻仇的吗?来罢,无非一死罢了,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你想死,我可不想。”
那声音幽幽响起,透出一股黑气,不急不缓地缭绕在他身周。
“那日你当着方逐溪出卖于我,这见风使舵过河拆桥的歹毒心肠,便十分与我魔教相配,只是脑子还差了些你该想到的,在你指证之后,我又如何还能在舒墨身上待得下去?舒墨自身意志原本就强悍,若是我再争不过他,露出什么马脚来,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来杀我么?”
这话里原本有百般漏洞,在早已心如死灰的狄文虹听来,却如久旱逢霖一般,目光倏地亮起,跪直身体膝行过去:“谢,谢前辈教诲,晚辈明白了!”
“你倒是够会顺杆爬。”
那声音笑了一声,忽然凭空落下一本书来,掉在他脚边,继续淡淡道:“继续修习罢,你不必叫我师父,魔教也无师徒之义。我需要你修炼魔功,借你魔气复原身体,而你也可因此获益,日后未必不能成一番风云,如此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多谢前辈!”
狄文虹根本不疑有他,双目放出惊喜亮芒,拼命朝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将那本书捧在手中,立即潜心修炼起来。
那一阵黑雾也随之缓缓拢入锅中,小锅晃了两晃,便再无动静。
舍身崖下罡风凛冽,不一会儿的功夫,狄文虹的周身便被冻得僵硬。
有外门弟子将饭菜送来,狄文虹打着哆嗦起身,才要将书收起来,回去取取暖再行修炼,那小锅却忽然放出黑雾将他团团锁住:“吃不下苦,魔功如何大成!”
狄文虹禀性本就不堪造就,此时又冷又饿,居然已生出退缩之心:“前辈,修炼实在太苦”
“苦也要受!你若不受得这般苦楚,如何能复得了仇,将那些人都踩在脚下!”
声音骤然严厉,沉声呵斥道:“叫你刻苦修炼,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么?如何这般不识好歹,我便不是陪着你在这里挨饿受冻不成!”
想起在堂中受的屈辱,狄文虹胸口血气激荡,咬牙重新盘膝坐下,发狠般凝练起了魔气。
有半师傍身与自己同甘共苦,又有魔功修炼,总有一日魔功大成,他一定要叫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好了,这样我们就有魔气了。”
山洞里温暖如春,柔软的兽皮上,陆濯放轻动作揽着爱人躺下去,随手关上了监视器。
染色剂的质量已经是系统商店顶级,却依然会在证道池下无所遁形。如果不想叫专业饰演反派的工作人员赶来救场,就得自己动手想办法才行。
沉稳地吹灭了摇动的红烛,陆濯揉了揉爱人的发顶,附身吻下去:“别担心,我会时常督促他,叫他勤奋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