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梦到的是什么时候了。
上大学以后,梁宵也天南地北地跑了不少小片场挣钱,三过江南都没入过,后来终于忍不住了。
当年卷着铺盖跑了的小梁宵把什么都还回去了,唯独钥匙没舍得,贴身一直揣着,想家了就偷偷摸一摸。
那年中秋节学校有假,他一个人在宿舍,排位连跪了十局,心态终于彻底崩了。
大概是恰好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游戏的背景音烘托着,梁宵没忍住,冲动了唯一的一次。
梁宵连夜买了张火车票,揣着钥匙去了江南。
已经走了四年,梁宵原本以为自己大概把路忘得差不多了,一下火车,两条腿甚至都没征求脑子的意志,一路拐进了那片熟悉的高档小区。
回去的路上,梁宵其实也想过很多可能。
他在江南的时候对方已经高三了,说不定已经不住在这,锁多半也换了。
梁宵甚至都做好了准备,只要锁换了,他就带着钥匙去他们家楼下的花坛里,一边咳嗽一边哭一边拿花瓣一块儿把钥匙埋了。
……
结果被他摩挲得光滑的钥匙,甚至没来得及使劲,就顺势滑进了锁眼。
那时候的少年梁宵已经自觉过得很好,特意穿了自己买的最好的衣服,还是没忍住紧张心跳,飞快拽出钥匙拔腿就跑,找了家带理发造型的洗浴中心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
头发都特意抹了大概有十吨的发胶。
梁宵心砰砰跳了一路,肩背挺直同手同脚地走回去,重新用钥匙一点点打开了那把锁。
他也想了,对方要是还生他气,他就好好哄哄,要是想揍他一顿,他就挨着。
要是不生他的气了,还愿意抱抱他……
当时的梁宵其实没敢想这个,特意给自己往衣服里塞了好几层防揍的厚纸板。
梦还停在眼前的那个场景,梁宵蹙着眉,被迎面的车灯晃得不很舒服,侧了侧身。
梦里的画面,和当时见的一模一样。
门开了,里面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没有江南野a,没有记忆里可能有三面墙那么多的书架,没有他偷着刻了好几个qaq的木头书桌。
没有险些把他折磨疯的练习册,没有背到撞墙的参考书。
梁宵怔怔地站在门口,站了十来分钟,找到自己的腿,慢慢迈进去。
他攥着钥匙的手实在忍不住发抖,只能用另一只手攥着,拿肩膀帮忙一块儿关上了门。
屋里几乎被搬空了,只剩下落了灰的沙发,几年没人打理,早陈旧得看不出当时的颜色。
梁宵想了想,把衣服里防挨揍的纸板掏出来,戴上口罩给屋里做了个扫除。
沙发套也拆下来洗干净了,晾在了阳台。
梁宵在屋里转了两圈,把那些厚纸板铺在沙发上,躺上去试着打了几个滚。
空旷的房间里,梁宵攥着钥匙,一点点蜷成一小团。
……
梁宵其实不很喜欢这个梦,蹙紧了眉尽力想要醒过来,偏偏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一成不变的梦境不容抗拒地禁锢着他,只有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能隐约看出时间还在流动。
天光敛尽,屋里屋外都被裹进静谧漆黑。
窗外在放烟花,大概是有什么庆祝的活动,人声喧闹得格外欢快。
那天少年梁宵在空房间里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就不小心感冒了,吸着鼻子委屈兮兮地任劳任怨套好了沙发罩,抱着自己的家伙什一步步下了楼。
少年梁宵想边哭边咳嗽边把钥匙和花瓣一起埋花坛里,狠了半天心没舍得,又小心翼翼揣回了贴身的口袋。
也并没再哭出来。
路是自己选的,少年梁宵一滴眼泪都没掉,揣着那把钥匙,坐火车回了学校。
梦里的时间线好不容易熬到放烟花,梁宵阖着的眼睛被光亮晃得有些难受,下意识躲了躲,正要翻个身,忽然听见开门声。
梁宵胸口忽然狠狠抽紧,一口气都没再剩下,倏地睁开眼睛。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酒店,躺在了侧卧的床上,手背还扎了个格外熟悉的吊瓶。
屋里空空荡荡。
梁宵一把拔了针下床,头重脚轻晃悠悠往外跑。
跑到客厅,他一头撞进宽展胸肩,被清凉雪意满满接住。
梁宵胸口起伏了几次,疼得厉害,一口叼住了自己手腕忍着,低头发着抖,眼泪无声飙出来。
他不想看不清,用力胡乱抹了几次眼睛,仓促把人死死抱紧,急喘着抬头。
霍阑刚回来,一身的风尘仆仆,左手还扶着门锁,右手牢牢抱着他。
霍阑视线凝落在他身上,握着梁宵的手腕,稍稍使了些力,让他张开嘴,把咬出了个血痕的地方烙在掌心。
梁宵嗓子哑透了,艰难出声:“霍――”
霍阑低头,揽住梁宵绷紧的单薄脊背,吻上他。
梁宵胸口轻悸,被他引着稍稍分开双唇,不及回神,舌尖忽然一甜。
霍阑吻着他,给他喂了颗最梁先生合口味的,少说也要驱车几十公里、他们霍总亲自去买才能买明白的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