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阑摇了摇头,避过管家的手,把录音笔贴身仔细收好。
“他会说。”霍阑说,“不准我怪自己,他很高兴遇到我,遇到我是他最高兴的事。”
管家一滞,张了下嘴,没能出声。
霍阑垂着视线,声音甚至比平时还轻柔和缓,像是生怕弄破了某个梦境:“他会很精神,会哄我,会假装成一点不疼的样子,让我别难受。”
“他会说……不告而别是他的错,瞒着我是他的错,是他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没找到更好的处理措施。”
霍阑眸底寂得无波无澜,神色却依然近于柔和:“他会告诉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还有无数个未来。”
管家原本想给梁先生打电话,攥着手机的手慢慢放下了,看他半晌,低声哽咽:“您别说了。”
霍阑很想说,摇了摇头,轻声:“从家里跑出去――”
他被这句话一刺,瞳底疼得轻颤了下,眉峰微微蹙了蹙,重新改口:“从我住的地方跑出去以后。”
“他流浪了两个月,没有饭吃就拼命喝自来水,没有地方住,就在躺椅上睡。”
霍阑:“他顾不上养身体,一直在拼命挣钱,有地方住了,又去念书。”
“那时候,飞扬药业的抑制剂还没研发出来。”霍阑缓缓往下说,“医院的抑制剂效果不稳定,必须长期使用使用,随时可能会信息素失控。”
霍阑缓声:“每次失控,都又是一次鬼门关。”
管家实在心疼得听不下去,哑着嗓子:“霍总――”
“我也听不下去。”霍阑说,“可他活下去了。”
他连完整听下来一遍都很艰难的,是梁宵因为他跌跌撞撞伤痕累累活下来的十年。
如果没遇到他,梁宵不一定要念书,会很健康,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没遇到他,梁宵就不会被分家针对,不用远远逃去帝都,不会把身体毁得到现在都没能养好。
就不会被龙涛用来做饵,不会又一次险死还生。
霍阑始终在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愧疚,他不想让这些愧疚成为两人间的包袱,想和梁宵好好在一起,想给梁宵所有早就应得的东西。
可……最后这一根稻草,他没能想到。
他没想过,也从不敢哪怕稍微去想。
霍阑甚至能想到梁宵会怎么安慰自己,会说些什么话,可这些话却好像又都并不足够把过去的一切抹消干净。
管家疼得哆嗦,哑声:“不怪您,您一直都不知道……”
霍阑视线落在车窗外,看着铺天盖地的雨幕,反问他:“这不就是该怪我的地方吗?”
管家语塞。
霍阑闭上眼睛。
梁宵的命运因为遇到了他,搅得伤痕累累遍地荆棘,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都活得心安理得,喜欢梁先生也喜欢得心安理得。
在他身边的人好像都逃不过这样的怪圈,他以为害了母亲已经罪不可赦的时候,梁宵一个人熬着挣命,尽全力才能堪堪继续往下活。
他甚至还在设想他们的以后。
他已经把梁宵害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设想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