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爻,少阴。”
封烨的目光随着螃蟹再一次举起的钳子而上移,又随着被掷下的铜钱下落,修长的双腿叠在了一起,为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五爻,少阴。”六卦已出五卦,螃蟹没有急着摇最后一卦,反而就这已经摇出的五卦点评了一番:“这有点像是泽水困,大凶之卦。客官此行,前景不太好啊。”
“哦?”封烨挑了下眉,配合的问道:“那依你说,若真是泽水困,我该怎么做才能化解?”
“这个...”螃蟹装模作样的掐算了一下:“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卦象已经预示的很明显了,若客官执意继续追寻下去,将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是性命。”
“至于解卦之法,其实也很简单,泽水困之相仅仅是出现在客官所追寻的这件事上,只要客官肯退一步,放弃追寻,那么凶卦自然而然的就化解了。”螃蟹小心的问道:“客官,你的决定呢?”
封烨见螃蟹那副明显到就差写在脸上的期待着自己点头的神情,忍不住又笑了下。
封烨故意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思考了一阵后才道:“六爻未成,卦象也还未定,现在说还是有些早了。”
“也是,那我就摇一下这最后一卦。”螃蟹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留给封烨的,只有泽水困这一个卦象,也只能是这么个大凶之卦。毕竟...这个局就是为封烨做的。
螃蟹一边想着,一边将铜钱像前几次一样扔了下去。
铜钱坠落,在空中翻滚,螃蟹的眼睛盯着三枚铜钱坠落的轨迹,准备等着最后一卦成的时候再问封烨一遍。
然而未等三枚铜钱真正落到桌面,还在半空的时候,突然有一双手将这三枚铜钱接住了。
封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三枚不知正反的铜钱,对着螃蟹笑着道:“怎么也是为我算卦,这最后一卦,不如由我自己来摇?”
他虽然是商量的意思,但语气却透着股不容拒绝。
螃蟹也没机会拒绝,封烨说完后,就将自己上举的拳头翻转了一下,直接五指张开,将三枚铜钱拍到了圆桌上。
封烨将手移开后,螃蟹连忙看向桌面,然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的三枚铜钱,此刻散落在桌面上,四分五裂,彼此的碎片混杂在一起,压根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卦象。
而封烨给螃蟹留足了发呆的时间,这才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抱歉:“不好意思,我好像力气用的大了点。”
螃蟹:“......”分明就是故意的。
螃蟹用眼神指责封烨,封烨不为所动,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样。
可恶!气的他的假胡子都要掉了!螃蟹恨恨的想。
眼见着青蟹要气成红蟹了,封烨施施然的站起身,为自己理了理五万块的衣服,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店铺。
螃蟹见状,一下顾不上生气了,连忙冲封烨喊道:“等等!”
封烨压根没等,只摆了摆手道:“免费礼品就不要了,就当赔你的铜钱。”
螃蟹:“......”
螃蟹都要气急败坏了,他终于端不住高人的架子,一把拽掉了自己的假胡子,冲着封烨喊道:“你根本不知道你追寻到最后会遇见什么!”
这一句话终于让封烨停下了脚步,他已经走到了店门口,没有回头,只神色不辨的问了一句:“这话的意思是,你知道?”
他当然知道。螃蟹自豪的想,只是...他不能那么直白的说出来...不然就坏了尊主的计划。
但他可以大体形容一下:“总之,卦象说的很明白了,你前路上的敌人,远超一般人想象的强大,绝非现在的你可以对抗的。你若是不想死,还是早早收手的好。”
“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封烨听完螃蟹的话后没有表态,只不知所以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被他毁掉的卦象。
“君子以致命遂志...”他将这后半句话喃喃的又重复了一遍,有片刻的失神。
正当螃蟹以为封烨被说动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封烨突然低笑了一声,扭过头,却不是看着身后的螃蟹,而是看着那颗特意被摆放在门口的,纵观全局的珍珠。
他对着珍珠,也对着躲在幕后,设计这一切的布局之人:“其实这一卦算的很准,若我身上带钱了,一定全部给你。”
“至于什么远超想象的敌人,绝非我能对抗...”封烨盯着珍珠似笑非笑。
剔透的珍珠映着他的样子,虽然唇角微微勾起,带着缕温和的笑意,但这笑容仿佛剑柄上的浮雕,即便雕的是什么悲天悯人的菩萨,也难掩利剑本身那股慑人心神的锋芒。
“未必。”
封烨给出了回答后,再不停留,右脚一踏,走出了店门。
郝沉的视线里只余半截还未完全离开店门的袖袍,终于听到封烨的回答,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意外。
他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脑海里回忆着刚刚封烨对着珍珠后的自己说话的样子。
又是这副神情...又是这副叫他心跳加快,不能自已的狂傲神情。
郝沉情不自禁的笑了笑,若是封烨不这样回答,那他大抵也不会喜欢他。
只是...他就不得不面临那个抉择了。
郝沉正握着扇子沉吟的时候,失败的螃蟹灰溜溜的从暗门走了进来,小店只是看起来小,实则内里别有洞天。
一道墙将店面分成了两半,以一道常人注意不到的暗门连通。封烨和螃蟹在前面卜卦,郝沉就用传递影像的珍珠坐在后边旁观。
因为不想亲自出面,郝沉便想了个这么弯弯绕绕的法子,只是到头来,似乎还是被封烨发觉了些许。
“堂哥,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你能成功的吗?”同样在后边旁观的蟹十八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啊,堂哥你还特意给自己粘了个胡子,说什么人类的算命先生都是这样打扮的,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啊。”蟹老九也附和道。
“闭嘴!”蟹老板恼羞成怒,两只钳子分别敲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堂弟。
蟹老九和蟹十八捂着壳子闭了嘴。
封烨见过他们两个,所以这个被派去演戏的人就成了蟹老板。
蟹老板去的时候拍着胸脯说一定能行,因为他见多了人类算命的样子,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三点,高深莫测的音调,长长的胡须,以及讲话只讲一半故弄玄虚。
他自问这三点自己都做到了,奈何,那个人类不按套路出牌啊。
“尊主...”蟹老板敲完了两个堂弟,便对着郝沉开始请罪。
郝沉伸手制止了,这个局失败其实是必然的,毕竟封烨就是这么个人,平常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骨子里比谁都狂。除非他真正撞上什么南墙,头破血流了,才会知道回头吧。
郝沉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没做出个决定。
但其实也不用那么早下决定,毕竟...总归还没真正对上那只应龙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郝沉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到龟丞相在联系自己,便直接用扇子点了一下刚刚用来观察封烨的那颗珍珠。
珍珠上显示的影像一抖,前方的店铺从珍珠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北冥繁华的宫殿。
三只螃蟹崇拜的看着郝沉,不愧是尊主,随随便便一出手,就将这颗监视用的珍珠变成了连通北冥的通讯器。
郝沉对着宫殿里的龟丞相问道:“什么事?”
“尊主,有结果了,那章鱼精确认了,那个黑袍人就是那盗水的窃贼。”龟丞相回道。
郝沉有些疑惑:“那么肯定?”
他只是问那个黑袍人和窃贼的身形像不像而已,因为黑袍人戴着面具,压根看不出个子丑寅卯,那章鱼精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尊主注意看那段影像。”龟丞相将那段记录着薛仁和黑袍人会面的影像又重播了一遍,在影像的最后,应龙即将现身的时候。
龟丞相突然按了暂停,他指着黑袍人因为涌出黑雾而翻卷的袖袍道:“尊主可看见他手腕上露出的伤疤了?”
郝沉和三只螃蟹一起凑近珍珠看了看,经龟丞相一提醒,这才发现真的有伤疤,在黑袍人的左臂上。
之前一直被掩盖在长袍下,现在因为黑雾从袖袍中翻涌而出,才露出了些许。
“章鱼精说那个窃贼除了脸上有疤痕外,左臂上也有,而且他们身形也一模一样,这天下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他们必然是同一个人。”龟丞相总结道。
郝沉点了点头,他也这么想。
只是这就带来了更大的疑惑,那黑袍人跟应龙是一伙的,不知道是应龙的下属还是什么,那他们的目的必然也是相同的。
应龙...为什么要派人盗水呢?这跟他毁掉建木的目的完全自相矛盾了。
这种至阴至寒之水,除了滋养建木生长,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郝沉一时理不出个头绪,他准备先将这些事放一放。
他跟龟丞相又叮嘱了几句,强调要加强北冥最近的守卫巡视后,便结束了通话。
“对了。”说完了正事,郝沉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他对着三只螃蟹问道:“他那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封烨一进门他就发现了,那身破烂的道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有些面熟的藏青色鲛绡。
十分像他之前带封烨去看的那件。
但他明明没有帮封烨买下来,衣服怎么就到了封烨手里?
“这个啊。”蟹十八主动站出来解释道,作为一只导游蟹,他跟北海市上大大小小的商贩都很熟,就在不久之前,封烨还没进占卜店店门的时候,那个卖衣服的店主特意给他传了个消息,让蟹十八在尊主面前为他美言两句。
正好,现在尊主问起,蟹十八便老老实实的将店主的话重复了一遍:“店主说尊主的朋友就是北冥的朋友,那件衣服是他送给朋友的,尊主不用表扬他,都是他应该做的。”
店主觉得尊主夫人的事,既然尊主都没有明说,那他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说出来,所以说的十分婉转。
反正意思传达出来了,就是那礼物是他送给尊主夫人的,他嘴上说不要表扬,但尊主一看他做的那么贴心,一定甚为欣慰,说不定大把的嘉奖就来了。
因此店主美滋滋的等着郝沉的嘉奖。
但郝沉的反应跟店主预想中的完全相反,他听完后非但没有欣慰,反而有去将那间店砸了的冲动。
送衣服给封烨这件事,最不重要的其实就是结果,送的过程才重要,而且必须是由他来送。
他本来还想借着送衣服捞点便宜占占呢,现在被别人占了人情,他拿什么去占便宜!
而且,他真正想送的其实也不是这一件,今天带封烨去逛成衣店,纯粹是为了铺垫,以及衬托自己礼物的珍贵,却不想,被这个自作聪明的店主坏了全盘计划。
“哼!”郝沉想到这,冷哼一声。
在三只螃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生气的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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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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