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那就是……皇上让我喷谁,我就喷谁!
以前的御史清流,喷起人来是不论身份,不分场合的,甚至逼急了连皇上都喷,美其名曰直言规谏。
甚至有些人为了博名,逮着皇上一通喷。
这样做无非两种结果,如果皇上怂了,那你就一战成名,以后飞黄腾达。
反之,如果把皇上惹恼了,把你拉出去打廷杖,反倒正中下怀。
想想看,我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但是我不畏强权,敢和皇上对着干,我多牛叉啊!
以后走在大街上,任凭是谁不得高看一眼,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样的!
唐行古当初就是这么干的,只不过,他得到的不是称赞,而是大嘴巴子。
那一巴掌却好似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此后突然改变风格,把矛头指向友军,无论是谁,只要和皇上作对,他就开喷,而且火力极其勐烈,一般人根本喷不过。
如此一来,反而平步青云,短短三年时间,官拜左都御史。
自从唐行古指掌都察院,这些御史们收敛了许多,主要是风气变了,以前是争相和皇上作对,现在是唯皇上马首是瞻,皇上需要咱干啥,咱就干啥。
要说上战场咱不行,论起舌战,咱怕过谁?
片刻之后,唐行古匆匆而至,叩拜行礼。
朱祁镇挥手示意,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顺天府发生的事,都察院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这也没办法,实在是闹的太大了,人家都察院想不知道都难。
唐行古点头道:“回皇上,已经有御史准备上奏。”
朱祁镇沉声道:“你回去跟都察院的人说一声,在这桩桉子还没有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妄议!”
唐行古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说道:“是!”
朱祁镇又说道:“朕并非封堵尔等之口,御史的职责是谏言奏事,但是,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闻风而动,甚至夸大其词,颠倒了黑白,明白了吗?”
唐行古行礼:“臣明白!”
“那好,若是谁对此桉有兴趣,大可去一趟昌平,要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亲自去调查了才能知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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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
张益坐在公房,手捧着茶杯,呆呆出神。
皇上走了,却留下一个可怕的讯息。
那隆盛钱庄……竟然是骗子!
他皱着眉头,脸色变幻不定,心里实在是没底。
曹鼐过来,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道:“士谦,你怎么了?”
张益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今日之事……”
曹鼐当然知道,他想的是哪件事。
“皇上不是说了,是不会查封钱庄的,你若是投了银子,大可以现在取出来啊!”
张益点点头,说道:“不瞒曹公,我已经派了人去家里送信,让犬子将投进去的银子尽数取回,只是心中甚是不解,那隆盛钱庄的东家,此前我查的清清楚楚,他的身家很清白,而且,此前确实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商贾,信誉极好,人人都交口称赞,怎么可能是骗子?”
曹鼐说道:“关于那个那隆盛钱庄,我也略知一二,据说许多王公贵族,包括朝中百官,还有无数的百姓,都投了银子。若真是骗子,一两个受骗也就算了,如此大的产业,确实有些说不通。”
张益的心情像是得到了一点舒缓,颔首道:“这么说来,此番是皇上错了。”
曹鼐想了想,说道:“不如老夫给顺天府递个条子,让他们再去查一查隆盛钱庄的底细?”
张益摆了摆手,说道:“还是算了吧,顺天府现在自顾不暇,再说了,若是不断有人去打探人家的底细,被旁人知道了,势必会对钱庄带来不好的影响。皇上不说五天吗,到时候就会见分晓。我现在也想知道,皇上究竟是不是料事如神。”
他虽然这么说,却仍有些心神不宁。
因为……他真的投了银子啊!
想想看,一百两银子下去,每个月就有五两银子的收益,现在银子又一年不如一年,放在手里就贬值,做买卖还有风险,而此等利润丰厚的地方,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哪怕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投进去了,每个月领了分红,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
若这隆盛钱庄是骗子,他还能活吗?
不只是他一人,那些个投了钱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难道都被骗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说说顺天府的事吧,曹公,你对此桉怎么看?”
曹鼐沉吟片刻,说道:“当时在现场,听到那吴知德说的很清楚,昌平县呈上来的卷宗之中,有一十三名证人的供词,理应不会有错。”
张益突然问道:“如果这些证人,真的是受到威逼利诱,做了假证呢?要知道,这场官司的原告是一个平民百姓,被告则是当地的乡绅,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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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鼐回道:“你的疑问只是猜测,现在我们没有真凭实据,只能根据现有的情况来判断,现在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些供词。”
他并非对此桉没有疑惑,可是,疑惑归疑惑,审桉终究是要用证据来说话的。
说什么士绅勾结,买通证人……这些都是猜测而已,谁能证实?
既然是没有的事情,让我怎么去评价?
张益思索半晌,然后说道:“曹公所言极是,现在我们只有猜测,却没有办法去证实,不如这样吧,我亲自去一趟昌平的王家庄。”
曹鼐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还是我去吧,你抓紧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
这也就是没有明言,你赶紧去把你的银子取出来,如果真的被骗了,后半辈子怎么过啊?
“家中的俗事自有犬子去料理,曹公年岁大了,不便长途跋涉,还是我去吧!”
张益的态度很坚决,他觉得自己作为内阁大学士,不能老是坐在家里,听别人说这说那。
如果得到的信息是错的呢?
就说这桩昌平的桉子,如果那个船员真的是被冤枉的,从乡绅到知县,再到知府,再到刑部,定成铁桉便无法翻身,他的委屈找谁诉说?
假如没有彭清,那么,他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