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益这番话虽然有些耸人听闻,却是大家都想听的。
只有把事情说的严重些,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如此一来,皇上才会不遗余力地去逮人。
否则的话,仅凭着顺天府和五成兵马司,估计是没希望的。
出动京营也不是好主意,会引起百姓的恐慌,进而引发dòng • luàn。
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厂卫的力量。
听话听音,朱祁镇自然明白他们心中作何感想。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说实话,真正懂这里头门道的人并不多,除非经历过后世的毒打,否则的话,看到如此巨大的诱惑,很难不动心。
这时,邝埜忍不住问道:“皇上,您……事先知情?”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忍不住眼眸睁大,看向龙椅上的朱祁镇,心里也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那钱庄掌柜平日极有信用,每到月初,都会及时兑现红利,皇上是怎么看出来的?
到了此时,朱祁镇自然也不会隐瞒,便说道:“当朕第一次听说,这隆盛钱庄的分红比例实在是太高了,朕就觉得不合理。就算这隆盛钱庄的东家人脉广,生意做的大,却也有些高的过分了。”
“就说铁路生意,是当下最热门的行业之一,他们的利润能有多少?真正参与其中的,敢不敢保证每个月都有如此稳定的利润?如果连真正做工程的人都不敢保证,那么,仅仅是参与投资,利润反而更高,更稳,这合理吗?”
张益等人还是听不明白,只好提出心中疑问:“可是,前三个月都及时兑现了啊……”
朱祁镇摇了摇头,道:“太简单了,他只需拆了东墙补西墙,用新吸入的银子,去付前人的红利,也就是说,你们的银子并没有升值,所谓的红利,其实都只是你们的本金,如此下来,你们的本金则会越来越少,终有一天,他会携款而逃。”
张益还有个疑问:“皇上是如何确认,他在短短几日之内,便会出逃?”
“这个简单,只需投一笔银子进去,让他觉得实际已经成熟了,接下来只需等着,他肯定会跑。”
顿了顿,朱祁镇又说道:“此人所利用的,不过是人的贪欲而已,贪欲会使人滋生出不劳而获的心思。当然,这也怨不得别人,人都有贪心,你们有,朕也有,只不过,你们贪的是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朕贪的是这个天下!”
众人听着,心里不由生出惭愧之心。
大家都是读书人,自诩圣人门下,代圣人立言,可是,圣人也是要吃饭的。
银子谁也不嫌多,更何况,这是合法收入,不贪不占,为何不要?
那钱庄的掌柜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将数万人操控于股掌之中。
piàn • jú之所以是piàn • j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会将自己伪装成合理合法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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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的经营就是吸储放贷,其他钱庄可以,为何隆盛钱庄不可以?
在那东家卷款出逃之前,谁也不能认定,这个人就是骗子。
若只因为人家给予的分红比其他的钱庄多一些,便直接查封,说明朝廷还是不肯认可新政下的工商行为,新政就成了笑话。
因而,要出手打击,最大的困难是如何甄别。
人家吸纳存银,按时发了分红,一分不少,你能奈何?
何况受害者这么多,这些人可等着领取分红呢,只要那东家不跑,你怎么就言之凿凿,人家是骗子呢?
面对这样的情况,动用武力,恰好给了他们借口。
你们看吧,我规规矩矩做生意,却有人眼红,故意陷害我,现在我已成了阶下囚,你们若是取不回自己的银子,也怪不得我。
如此一来,这万千人的怒火,便自然而然会转移到朝廷身上。
张益又问道:“请问皇上,投了多少银子?”
朱祁镇澹澹一笑,竖起一根手指:“一千万两!”
一千……万!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普天之下,想来也只内帑或者国库拿得出吧。
若是寻常人家,即便是家里真的有一千万两,你敢全都拿出来吗?
至此,张益终于明白了,皇上为何要和自己打赌。
如果那钱庄的东家,真如皇上所言,一直做着拆东墙补西墙的勾当,那么,他手里的本金会越来越少,等到合适的机会,必会携款出逃。
因此,当这一千万两真金白银突然入账的时候,时机来了!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巨额投资,全天下恐怕不会出现第二例,若此时不走,接下来的分红,分一笔少一笔,仅仅是这千万两的投入,就能将他拖垮。
皇上正是看出了这一点,便借着打赌的名义,实际上却是帮彭清和贝琳开脱,这二人当众打架,打的还是顺天府尹,无论对错,都不逃不了处罚。
想到这里,张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出手就是千万两银子,真是大手笔啊!
只是……
张益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上,眼神之中除了钦佩,还有同情。
人是跑了,可你这笔银子也没了啊!
“臣等悔不听皇上之言,只是,现如今无数百姓受害,且此贼子还身携巨款,不知所踪,接下来该如何抓捕,还请皇上明示!”
朱祁镇却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此人想逃,哪里有这般容易,放心吧,朕已经派锦衣卫去搜寻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将人和赃款追回来,诸位卿家回去之后,尽量安抚一下身边的人,然后就等消息吧!”
张益神色有些茫然,既然早有安排,为何还要让人跑了之后,再派人去搜寻?
早早埋伏起来,等他出逃,直接抓捕不好吗?
可是,既然皇上这么说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遵旨便是。
至于安抚他人……呵呵,这种局面下,能安抚好自己就算不错了,谁还管得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