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要跪着,包括肃王李炟自己,只有淑妃娘娘有个圈椅可以坐在一旁,接受全体女眷的跪拜!
宋清月这次的座次很是靠前,哭得挺卖力。吸取上次哭灵的经验,将辣椒水改成了姜水,好歹别把自己给辣瞎。
后妃们哭得最凶,特别是几位被景宁帝列入“殉葬名单”的年轻妃子,简直要把心和肺都哭出来。
肃王不耐听她们的哭声,又觉得老爹这个糟老头不配去地底下享用那么多美人,他就该在天上或是地下,睁大眼睛看好,他这个儿子有多能干,比他强多少!
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将那殉葬名单给烧了,让内务府的木匠连夜赶工,给老爹刻了一批丑萌丑萌的木头人俑出来,代替那几位本来要殉葬的妃嫔。
宋清月看了那几个木头俑嘴角都没忍住直抽抽,太丑了!多大仇多大怨,肃王殿下要这么对皇帝老爹。
至于尹太监,原本毒酒他自己都准备好了,可杯子放到嘴边,老太监又犹豫了,大半夜去找了李昭。
“殿下,请恕老奴深夜来访之罪。”他进门就五体投地式磕头。
李昭还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他坐在椅子里,端得一副温润儒雅的样子,笑得温和极了:“听说公公连毒酒都准备好了,怎么还没喝?”
“老奴还有用处!”尹太监以头抢地。
“说说看。”李昭不急不徐地抿了一口茶。
“慎王在难逃之前,陛下曾给过他一封盖了国玺的传位诏书!”尹太监说完这句,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倒叫李昭吃惊了,他撑着头想了想,还是转头对林万福道:“赶紧去把父王喊来!”
“是。”
半盏茶功夫,一身麻衣孝服的肃王被请来了。
进门瞧见趴在地上的尹太监,肃王惊讶地抬了抬眉毛,手里玩着老爹的珠串,笑道:“公公不来找朕,倒是喜欢找咱们大殿下。”
尹公公原本就汗湿的衣衫立刻又沁了一层汗。
李昭立刻站起身,将肃王扶在椅子上坐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肃王的眉毛亦是高高挑起,半晌,一脚踹上尹太监的肩头,怒道:“狗奴才,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踹一脚还不解气,拿起几上的茶盏,照着尹太监的脑袋劈头砸了下去。
尹太监的脑袋顿时被砸破,鲜血汩汩地冒出来,他也不敢吭一声,趴在地上道:“求陛下饶老奴一命,老奴愿为陛下作证,先帝从未给过慎王过什么传位诏书!”
肃王没听到尹太监说的话似的,还要上去再踹两脚,被李昭和汪公公一同拉住了,李昭又给林万福使了眼色,让林万福把尹公公扶起来,拿帕子帮他将脑袋上冒血的窟窿捂上,秦吉福则狂奔出去找太医过来候着。
“父皇,您先别着急,尹公公说得有道理,留着他更好。”李昭安抚老爹。
肃王哼道:“朕如何知晓他到时候会说什么?当朕不知道呢,他乃是徐后年轻时救下的流民乞丐!”
李昭道:“父皇莫急,这老家伙有个姓马的侄子在浙江做盐商,咱们把他侄子找来,谅他也不敢乱说。”
肃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被气糊涂了。”
尹太监听到李昭的话,脸色一瞬间变得灰败,若非林万福搀着他,他几乎站立不住,差点要失禁。
他原本姓马,尹这个姓乃是入宫后改的,他侄子的事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不料早被肃王父子知晓了。
李昭扶着老爹对尹太监语气温和地道:“你的话有道理,的确值得留你一命,不过你若是敢胡说,本殿便让你侄子一家都入净事房,割了子孙根,叫他们统统做阉人,可听明白了?”
这就是要绝人门户,日后他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了,这可比shā • rén全家还阴狠!尹太监颤颤巍巍点了点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道:“老奴……老奴……一定不会乱说。”
肃王对李昭的处置显得挺满意,再瞧尹弘文,立刻没了之前的气急败坏,让汪公公给他找了个清静的院落,软禁起来,小邓公公和小武公公都被派去照顾他了。
肃王这番举动叫朝臣们很是不安,先帝爷身边重用的几个宦官他一个都不留,那么前朝呢?是不是前朝老臣,他也一律都不想重用了?
这几日想来宋建鸣府上打探消息、走关系的人络绎不绝,多到叫宋阁老心烦,每天又要进宫去陪着哭灵,晚上回到家想闭门躲清静都不成。
别说宋建鸣心烦了,连带着隔壁吴老大人,以及宋建鸣的亲家张侍郎家的门槛也要被踏破了。
整个五月,宋清月因为哭灵的事瘦了一圈。
李昭看着心疼,每每偷偷叫人扶她下去休息,宋清月都是不肯的。
李昭夜间上了床一边给她揉腿一边叹气,宋清月将头靠在他肩头柔声道:“我现在是大皇子妃,我歇了,日后那帮御史就有理由攻击殿下、攻击我父亲。”
李昭亲她头发,道:“若是前些日子怀上就好了,现在就有理由歇着了。”
宋清月笑道:“哪有这么容易,那群御史才不管你是不是怀孕了,朝中那群酸腐文人,何时将女人的命放在眼里了?要是因为哭灵流产了,他们还赞你一句至纯至孝。上行下效,日后民间的孕妇碰上这种事也要被拉去哭灵,那就造孽了。”她微微摇摇头。
李昭沉默了一瞬,亲亲她的耳朵道:“他们不在乎,我在乎。我这辈子最在乎的,除了父皇,就是你了,月儿。可父皇终有一天会老去,真正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一个,月儿。没有你,我在这世上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每当他郑重其事地说情话,宋清月就垂下眸子不看他。
李昭现在也习惯了,无奈轻笑笑,挑起她的下巴来去吻她。
长长的一吻罢,宋清月咬着唇,也有些动情,幽暗摇曳的烛光里,她微微抬起长长的眼睫来瞧了他一眼,一双眸子湿漉漉的,里面盛满了情意。她低低道:“殿下自己也要保重。月儿在乎的人不少,可殿下是排第一的。”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虽小,可她神情却极为认真。
李昭将她扯进怀中抱紧,脸埋进她颈窝里,略带幽怨地道:“月儿也越来越会哄人了。小骗子!”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地想要去相信,兴许她说得是真话。
宋清月在这个世界上少有知己,更少有人可以理解她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宋大人是第一个,二哥是第二个,公爹肃王——现在是皇帝陛下了,也勉强可以算一个,再有就是李昭了。
其实李昭未尝不是这样,一个人太聪明,站得太高,他所看到的景色别人看不到,也就不可能说到一块去。
他跟宋清月之间,不仅仅是夫妻,他们是情人,更是知己,宋清月懂他,他也是少数几个可以理解宋清月的人。
尽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许多分歧和误解,可在最终的理想上,他们是一致的,李昭觉得,他跟月儿的心是越走越近了。
这种感觉美好极了,超越了身体上的愉悦,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他想起她曾经说过,她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战友跟同志。
被他紧紧抱着的女人缺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宋清月默默想:自己如今做戏是越做越真,讨喜又好听的话张口就来。可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在做戏还是已然假戏真做了。
六月。
靖王回京奔丧,大皇子慎王却是没敢来,只托四弟带了一卷血经入京。
肃王因此,当着群臣和所有兄弟姐妹的面,大骂慎王不孝,还把亲王爵位又削成了郡王。
其实削成郡王他都不够解气的,他想直接把大哥废为庶人!但被李昭拦住了:“父王,一步一步来,皇爷爷刚走,不好一开始就做得太过火。”
大皇子李炽在南京亦是气得要死,听闻父皇驾崩,整日抱着那卷传位诏书以泪洗面。
若非李晟再三劝阻,反复劝说他们根本打不过三叔,李炽恐怕真的会把那封诏书拿出来,直接在南京登基,成立另一个小朝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