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下肚,他突然感觉到了胃的存在,原来胃一直在抽痛,只是痛太久,他的感知已经麻痹了。
费奥多尔察觉到他的异样,给他倒了点水,为他按揉着胃部的位置。
他的手仿佛有魔力,飞鸟司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不再疼痛。
宛如神明。
飞鸟司仰着头,他从未如此专注地端详陀思先生。
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里仿佛有种魔力,他看到自己的身影在其中沉沦。
费奥多尔沉吟:“这里只有一张沙发可以充当床……”
飞鸟司急忙截断他的话:“我可以睡在椅子上!”请不要丢下他一个人……除了死亡,他不想一个人待着。
费奥多尔失笑:“嗯,我会留下来的。”
得到他的答复,飞鸟司一下子安静下来,却还是心有余悸地悄悄握紧他的手。
费奥多尔任由他像小动物一样在自己身上寻找安全感。
这个晚上,飞鸟司睡得并不安稳,除了因为靠在沙发上这种不舒适的睡姿影响,他还频频从噩梦中惊醒,只有他确认自己握着费奥多尔的手,听到对方平缓的呼吸,才能进入下一段短暂的睡眠。
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精神崩溃、心理压力过大、没有得到妥善的休息、在遍布潮气的地下室过了一晚,费奥多尔第二天醒来时不出意外地发现他高烧了。
比起被绑架那次,他这一次浑身滚烫,脸色通红,神志不清,烧得十分严重。
可飞鸟司意识模糊之时还呢喃着不要去医院,也不让费奥多尔离开片刻——即使是为了给他买药,他宁愿不吃药,也不想让费奥多尔离开。
“陀思先生,请摸摸我的头……”对他来说,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条野采菊曾提醒他,不能放任他因为恐惧症的缘故对费奥多尔产生依赖,但是现在的飞鸟司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剩下陀思先生可以依赖了。
只有陀思先生明白他的罪。
他沉浸在等待死亡降临的感觉里,尽管之后会带来更大的空虚和失落,但在被抚摸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安宁。
费奥多尔噙着一抹笑,轻柔地赐予他片刻的宁静。
是的,你只要依赖我、信任我就好。
条野采菊、中原中也、中岛敦都已经离开横滨,西格玛在海上毫不知情,涩泽龙彦在让特务科陷入内斗,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都被卷入其中,分身乏术。
至于绫辻行人,昨天一番话后,飞鸟司已经不会再去见他。
费奥多尔仿佛拿着一把剪刀,把飞鸟司所有的社会关系全部剪断。
现在,飞鸟司只有他了。
趁着飞鸟司因发烧昏睡过去,费奥多尔悄然抽手,来到地上。此时太阳在头顶,他弯腰拾起邮递员早上扔在门口的报纸,上面的头版头条和他预想的如出一辙。
他等了等,不一会儿,果戈里出现在他的面前。果戈里手上提着几个袋子,里面有飞鸟司宿舍里的换洗衣物,还有费奥多尔托他买来的退烧药和早饭。
果戈里抱怨着:“陀思你可真会使唤人~飞鸟病得很严重吗?”
“多谢。”费奥多尔道谢,接过退烧看了看,“他很好。”
果戈里却盯着他,咧开笑容问道:“你将飞鸟关起来了吗?你剥夺了他的自由,就像把鸟儿放进牢笼里一样……”
费奥多尔淡淡道:“我可没有限制他的自由,要去见见他吗?”
果戈里微笑着,他手里出现一把黑色qiāng • zhī,和昨天凶杀案中使用的一模一样的型号。
“那如果我把真相告诉他会怎么样呢?”他好奇地问道。
这世上或许存在qiāng • zhī走火后恰好击中另一个人心脏的巧合,但昨天的事并非一场巧合。
果戈里,空间异能力者,能够通过斗篷随意连接30米范围内的空间。
他也并非控制着飞鸟司开枪,那对他而言太麻烦了,还要瞄准什么的,不如他直接射出一发子弹,用他发出的子弹取代错误的弹道。
他手中这把才是真正的凶器呢~
就连那么巧合的走火,当然也是他做的。
费奥多尔无所畏惧:“不会怎么样。”
飞鸟君已经认定了是他自己开的枪,即便告知他真相,也会被当成是为他开脱的借口。
“陀思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呢。”果戈里失望地把枪往后一抛,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最终落入巷子里的垃圾桶中。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费奥多尔:“你对他的好感现在有多少呢?”
费奥多尔还未回答,他们就听到了楼梯下传来的呼喊声。
费奥多尔只是离开了短短一会儿,飞鸟司就醒来了。发现他再一次消失,飞鸟司仓惶地寻找起来。
两人暂停刚才的话题,一前一后地向下走去。
“陀思先生!”见到期盼的身影,飞鸟司猛然抱住出现在门口的费奥多尔,他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虚弱地把头埋在费奥多尔颈间,“请不要离开……”
他一刻也离不开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摸了摸他的头,抱着他坐到沙发上。
“我不会离开的。”费奥多尔轻声安抚着,“我就在门口没有走远,我让我的朋友果戈里给你带了药和食物,还把你的换洗衣物拿来了。”
飞鸟司这才意识到狭小的地下室里还进来了一个人,他想到那些劝说他的人,瑟缩了一下,考虑到是费奥多尔的朋友,才缓缓抬起头来。
果戈里向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好呀飞鸟~我替西格玛来看你哦~”
“西格玛……”想到自己的朋友,晦暗的金眸微动。
“飞鸟君,来吃早饭吧。”费奥多尔把食物放到他手上。
飞鸟司收回思绪,机械性地进食咀嚼。
早饭?现在才是早上吗?可他感觉自己已经过了好几天,到底是第几天的早上呢?
地下室里看不见天空,身边也没有可以看时间的器械,飞鸟司彻底失去了时间感知。
“喜欢吗?”费奥多尔问道。
飞鸟司完全没注意是什么味道,他甚至没注意自己在吃什么,他就像失去了味觉,无法判断是甜还是咸。
但听到问话,他还是努力做出喜欢的样子,用力点点头,回道:“喜欢!”
他害怕费奥多尔生气,害怕费奥多尔离开他。
“一会儿记得吃退烧药。”费奥多尔把药盒放到一旁。
循着费奥多尔的话,飞鸟司目光落在药盒上,却看到了药盒下面的报纸。
头版上竟然有他的照片!
飞鸟司顿时被吸引走注意力,他放下食物,展开报纸起来。
发烧让他的大脑昏昏沉沉的,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中,他完全看不进去,只好眯起眼,一段一段地理解。
报纸上详细说了昨天的那起凶杀案,提及是接到警方委托的飞鸟司开枪击毙了重要逃犯,接着花大篇幅高度赞扬了他助人为乐和平时的慈善事迹,市长也表示要给予他表彰。
任何一个市民看到这份报道,都会认为是善良又英勇的飞鸟司主动击毙了危险的歹徒,字里行间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提及qiāng • zhī走火和意外。
费奥多尔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之前的调查不力让横滨方面蒙受了的压力,如今犯人死了,他们当然要借题发挥好好挽回风评。意外走火?为了塑造英勇的形象,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提,一定谁得是主动击毙才能显出决断力。
无法阻止报纸刊登的村濑刑警给飞鸟司发过预警讯息,然而与外界失去联系的飞鸟司对此毫不知情。
在他眼中,这份报纸意味着警方也调查确认是他自己开的枪。
他之前的的确确是篡改了自己的记忆,所谓走火都是他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在他脑海深处,最后一根丝线也崩断了。
飞鸟司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凌乱的紫发垂落,眼里没有任何光彩,神情空白,他就像被人和旧家具一起遗弃的人偶。
费奥多尔神色怜惜,摸着他的发顶,为他压制痛苦的情绪。
这一次,飞鸟司握住他的手臂,脆弱的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希望他能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一旦这只手拿开,他就要面临又没死去的失落和空虚,他沉溺于那片刻宁静之中。
费奥多尔满足了他的任性,直到他精神有所舒缓,许久后才收回手,哄着飞鸟司乖乖吃下退烧药。
只要他不离开,说什么飞鸟司都会答应。
果戈里目睹了一切,他看着这个鸟笼般的地下室,敛起笑意问了飞鸟司一个问题。
“你是被陀思关起来了吗?”
飞鸟司歪歪头,眼神空洞地望着他,不解道:“没有啊,陀思先生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他没有限制我的自由,是他收留了我,我是自愿留在他身边的。”
他还重新握起费奥多尔的手,担心对方在他昏睡后悄然离去,这次选择十指相扣的牵手方式,紧紧地把自己锁在了费奥多尔身边。
他向果戈里展示这个亲密的姿势,扬起空无一物的笑容说:“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