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云抬手又是一道剑意挥下。
可还是和上次一般,寒芒尚未出手,就又在门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离靠近了一些,想要看看是不是门的问题。
两扇大门是由积年的胡桃木制作而成的,外层刷了一层厚厚的桐油,还边角上还包裹着铜皮。
现在凑近一看,外层的桐油脱落了大半,露出了清晰的年轮纹路,缝隙中还冒出了点点绿意。
江离将手覆盖了上去,似乎可以听见一阵沉闷有序的心跳声从门上传来。
这感觉就好像……死去的树木正在复苏。
江离若有所思,想到了城墙门口贴着的告示,低声道:“第三条:还请不要破坏树木,无论是谁都应该保护树木。”
每一个进入柳城的人,都要遵守柳城的风土习俗。
而门板,也是树木的一种。
沈霁云垂下了手,语气平静:“领域。”
普天之下,能够制约他的,就只有领域了。
在领域中,领域的主人就如同是一个小天道,掌控着这片天地的日升月落、四季轮转。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望舒仙君,在进入别人的领域时,也要遵守其中的规则。
当然,他并不是完全拿柳城的领域没有办法。
沈霁云的手掌按上了腰间悬挂着的剑。
这柄剑看起来平平无奇,一直被包裹在黑沉简陋的剑鞘中。
不出鞘则己,一旦出鞘,无论神木也好领域也罢,没有任何东西能抵挡住这举世无双的剑意。
但……若是一剑破了领域,在领域包裹下的柳城也会受到波及,里面的人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现下,暂时没有拔剑的必要。
这么想着,沈霁云松开了手。
江离瞥过了那一柄平平无奇的剑,开口:“正门进不去了,我们可以……”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翻墙。”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数步,然后一个助跑,轻松跃上了一旁的高墙。
纤瘦的身影在半空中晃了一下,让人忍不住担心是不是会摔下来。
还好,江离稳住了身形,冲着底下的人喊:“快上来——”
沈霁云仰起下颌。
少年背光而站,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一层金光落在他的肩侧,发梢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他大概是在笑,眉眼弯弯,唇角也荡漾出小小的笑涡。
沈霁云的目光一顿。
不过翻墙一举,实在是不雅。
莫说他现在的身份,就算是在成为仙君之前,也是恪守君子之风,从未做过如此偷偷摸摸之事。
若是要让他来选,必定是堂堂正正的……破墙而入。
江离见下面的人半天不动,不解地歪了歪头:“那我先进去了。”他转过身,看着下方高高的城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声音带了点惊慌,“怎么这么高,我下不去了……”
江离作势要往下跌去。
在半空中,他余光往后一瞥。
果不其然,一袭白衣翩然而至,随后肩膀上传来一股拉力,提着他跃下了城墙。
江离刚在地上站稳,就见沈霁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然后冷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江离舌尖卷起,抵了抵上颚,这才勉强不让自己的笑出声来。
看起来这般不近人情又古板严苛,实际上却挺心软的嘛。
有点意思。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人有所察觉,侧过身来。
江离茫然地望了回去,不露丝毫的破绽。
对视了片刻,终究还是沈霁云先收回了目光,大步向前走去。
……
有惊无险地进了城主府。
城主府共有三进,他们翻墙进来的地方是外院,沿着垂花门走进去,亭台楼阁,别有洞天。
庭院深深,穿过一处又一处的围墙,终于来到了正院。
正院布局雅致,院子里小桥流水,怪石错落。
唯一违和的一处就是……这里种了太多的柳树。
柳树茂盛,乌泱泱地挤满了所有的空地,像是被人随手种下,横七竖八的生长着,看起来乱糟糟的一片。
江离的目光在柳树林上停留了片刻,透过摇曳的柳枝,树干上面的纹路像是一张张扭曲的脸庞。
一直走到这里,偌大的城主府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
江离推开其中一扇门走了进去,脚步声在幽静的房间里回荡,格外的瘆人。
这里是城主的书房,正对门的墙壁上整齐摆放着一卷卷的书籍,弥漫着淡淡的书卷香气。
江离走过去,手指拂过书籍脊背。
这城主应当是一个细心的人,每卷书都按照标签摆放整齐,没有一点错漏。
一转身,来到书桌前。
与井然有序的书柜相比,桌上一片狼藉。
狼毫笔摔落在了桌上,溅起一片墨渍,墨点在宣纸上晕染,遮掩住了写到一半的字。
这般景象,就像是……城主正在练字,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只在原地留下一张残卷。
江离凝视片刻,同时,沈霁云也从其他房间里出来了。
他问:“有找到人吗?”
沈霁云神情微凝,摇了摇头。
别说城主了,整个城主府的人都不见了。
城主是太忘宗的外门管事,同样也是一名金丹修士,因为突破无望,这才选择替宗门管理俗物,以换取延长寿命的丹药。
一个金丹修士就这么不见了踪影,甚至还没留下任何的消息,说明这柳城里蛰伏着的东西非同寻常。
江离想到庭院里的那些柳树,或许这些人不是不见了,而是换成是另外一种形态存在在世间。
心思一转,道:“我们出去看看……”
沈霁云点头。
江离从书桌前离开,袖子一扫,不知碰到了什么,听见“叮咚”一声,有个物件掉落在了地上。
他弯腰拾起,发现是一枚玉牌。
玉牌只有拇指大小,透过光,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是“卍”字连绵。
江离垂眸。
这是太忘宗的印记。
想来是城主察觉到了不对,想要把消息传回宗门,可没来得及捏碎玉牌,就遭遇了不测。
这样的情况,就有两种可能。
一是,袭击城主的人修为深不可测,以至于都没有反应的机会;二是,凶手是城主的身边人,才会让城主没有设防。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好像都没有区别。
江离反手收起了玉牌。
城主府里没有线索,两人只能先行离开。
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时,翠绿的柳枝轻轻摇晃,从中传出了一道轻叹。
如泣如诉,好似在哀伤幽怨。
……
与死寂的城主府相比,外面的街道热闹多了。
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看起来稀疏平常,没有异样。
江离打量着不远处的行人,正要上去询问一番。
还没说出想好的说辞,行人先一步开口:“你们是外乡人?”
江离没有否认,微微一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行人古怪地说:“我就是知道。”
江离拱手:“我们确实是外乡人,今天刚到柳城……”
行人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赶紧找个住处,天马上就要黑了,天黑了不要在外面乱逛。”
江离:“住处?”
行人抬手一指:“喏——”
江离看了过去。
只见一间客栈静静地矗立在街边,门口敞开,里面一团昏暗,好像是一张嘴,吞噬着每一个进去的人。
江离扫过客栈的大门,回过头要去找那个行人。
不过一转眼的时间,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阵阴风吹过。
天色逐渐昏暗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天黑了。
江离想起了告示上写着的柳城风土习俗,觉得他们人生地不熟,还是先按照前人的警示行事比较好。
他指了指客栈:“进去看看?”
沈霁云也想知道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此没有异议。
江离进了客栈。
客栈的大厅两侧摆放着一张张桌椅,上面还坐了不少人,一听见有人进来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直瞪瞪地看着。
烛光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