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叶景闲格外地认真:“阿离,不管怎样,我都是信你的。就算你骗了我,那……那也不是你的错。”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倒映出了青年的模样。
江离心中无奈叹息。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就是好骗。
不仅一腔热忱,甚至在被骗了以后,还要给骗子找借口。
等到时候真的发现是上当受骗了,又回事怎么个模样?
江离的笑容玩味。
年轻人啊。
吃一坠长一智,就让他来好好上一课。
于是他含着笑意:“我能有什么好骗你的?”
叶景闲得到了肯定,说的越发地起劲:“就是!”
斜阳西沉。
少年与青年的身影拉长,逐渐碰在了一起。
“阿离……”
“怎么了?”
“若是没能进望舒峰,你就留在灵云峰吧?我、我会对你好的。”
“……好。”
“就这么说定了?”
“嗯。”
……
望舒峰。
寒意凌冽,十里冰封。
就算是莫长老身处其中,也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四周一望,加快了脚步迈过雪原。
望舒峰是太忘宗的主峰,应当地位超凡不同,但奇怪的是,山峰上一片冷清,唯有茫茫冰雪覆盖,不见一道身影。
莫长老也鲜少踏足此地。
对外的说法当然是望舒仙君好静,不喜他人出没望舒峰,仙君威名在外,弟子们也不敢僭越。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实情。
望舒峰上有一处上古阵法,镇压着下方深渊中的邪异之物。
而阵法的核心,不是别的,正是望舒仙君。
与其说这里是至高无上的神座,不如说是……牢笼。
困住了深渊里的邪异,也困住了望舒仙君。
因这原因,莫长老不敢过于停留,一路疾行,来到了一处山崖前。
山崖怪石嶙峋,寸草不生。
冰霜凝结,晶莹剔透。
一直望去,可见一道身影盘膝坐在冰天雪地之中,肩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座冰雕。
莫长老低头拱手:“仙君。”
沈霁云的声音遥遥传来,比冰雪还要冷上三分:“何事?”
莫长老说明了来意:“今日有人登上了天阶,铭心镜断定他与望舒峰有缘,还望仙君收其为徒……”
沈霁云的回答言简意赅:“不收。”
莫长老的脸颊一抽。
沈霁云的身份放在这里,若是真的不愿收徒,还真的没人能够让他收下。
他思索了一番,含蓄道:“这不仅是铭心镜,更是太上长老与宗主的意思……”
话音落下,冰雪中一片死寂。
莫长老的神情有些僵硬:“看在太上长老与宗主的份上,还请仙君好好考虑一番。”
沈霁云:“不必。”
莫长老:“仙君不见一面再说吗?此人天资不错,灵感极高,就是年纪稍大了一些……”
他顿了顿,好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此人与灵云的弟子关系不错,若是仙君不收,拜入灵云峰也是一样的。”
沈霁云似有犹疑:“……谁?”
莫长老误会错了,自顾自地说:“或许仙君也见过一面,灵云的弟子乃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叶景闲。”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名字一出,四周的寒霜更为凛冽,吹得人脸皮阵阵发痛。
沈霁云:“与我有缘之人是何人?”
莫长老回忆片刻:“是个凡间少年,名为……江离。”
一阵漫长的沉默。
魔长老都觉得沈霁云不会同意了,踌躇着想要退下了。
就在这时,风霜中夹杂来了一句话语声:“将他带来。”
莫长老脸上一喜,应了下来:“是。”
……
莫长老心中忌讳,不愿在望舒峰上多留,交代完了事情后,就匆匆离去。
霜雪簌簌落下,遮掩住地上的痕迹。
不消片刻,望舒峰上有恢复了死寂冷清。
沈霁云端坐在山巅,敛眸凝神,以他为中心,寒气更为浓郁,甚至隐隐凝结出了一条条的白练。
其中他心中明了,如今这般情景,实在不应该再见江离了。
他一向自诩冷静自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可是如今竟隐隐有失控的征兆。
沈霁云闷哼了一声,太阳穴处针扎一般的疼。
各种虚妄朦胧的声音响起。
“无情道……没有人能修无情道,谁又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
“压抑自己很痛苦吧?其实你很想放纵自己吧?”
“没关系的,我们理解你,不用理会这些繁文缛节……”
沈霁云冷喝:“滚。”
霜雪凝结了片刻。
这些声音停了下来,又灰溜溜的钻回到了暗中。
耳边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沈霁云容色冷漠平淡,看起来毫无异样。
可只有自己清楚,冰封的湖面看似平静无波,但实则无数暗流涌动,无声地掀起一阵涟漪。
待到冰裂之日,就是掀起狂风巨浪之时。
沈霁云早就应该心知肚明——他的无情道有缺。
或者说,上千年以来,从未有人真正修成过无情道。
可偏偏只有无情道才能不受痴嗔妄念干扰,足以镇压深渊里的邪异之物。
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修无情道。
沈霁云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眼皮,搭在膝上的手指轻轻一颤。
让他收江离为徒,或许是太上长老的试探。
这样一来,就越发不能让他人察觉到端倪。
忍耐,克制。
对于他来说,一切都习以为常。
望舒峰上,霜雪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