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哪怕是神明,也喜欢向弱小的异性展现自己的全知全能。
“我想向忒尔福萨求证。如果她确实故意向我隐瞒皮同的事,想让我成为蛇怪的食物……”达芙妮不再试图抑制住直面奥林波斯神的本能敬畏,任由嗓音微微发紧,但一闪一闪的眼睛又难掩殷切的祈盼,“光辉的勒托之子阿波罗,您愿意做见证,让我得到公正的补偿吗?”
她已经开始思索被拒绝的话该如何继续恳求。
“可以。”
啊?那么爽快?
达芙妮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喜悦立刻点亮了她的脸庞。
阿波罗的意识之海好像出现了片刻空白,他也不知道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而后他意识到,他正盯着她脸颊上的一小块泥斑。少女的面庞,欢喜的光彩,污渍,可憎的醒目的污渍,就像弹错了一个音的美妙乐曲,在他胸腔中唤起古怪的骚动。
达芙妮被他突然变得专注的眼神盯得想要颤抖。
她十分确信他在她脸上看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东西。迫切地想要那东西消失的欲望令阿波罗瞳仁周围的那圈暗金色变得更为明显,身上神明的威压也陡然增强。
有那么片刻,达芙妮呼吸困难,险些站不住。
总觉得他会把她连带着那碍眼的未知之物一起净化消灭。她强行出声打破这诡异而危险的寂静:“那么……”
阿波罗金色的眼睫扇动,像被语声惊起的蝴蝶。
下一刻,他的视线平静无波地从她脸上移开了。
“现在就去忒尔福萨那里。”他直接宣告了她之后的行动路径。
几乎同时,阴影骤然笼罩林中空地,马嘶与羽翼扇动声间杂,两匹洁白的天马拉着一辆金色双轮马车,如鸟儿般轻盈且快速地破空而来。
天马的马蹄一旦触地就会消耗生命力幻化出泉水,它们便与地面维持一臂的距离浮空,安静地等待着主人登车。
这是达芙妮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神话生物。毕竟只有居住在层云之上的奥林波斯神才会以天马拉车。她看得有点入迷:通体雪白的马儿四肢和脖颈线条优美有力,眼神清澈,无垢的漂亮翅膀在主人面前温驯地收起一半,无暇羽翼的末梢流转着珍珠般的幽光。
达芙妮回过神时,阿波罗正站在马车上俯视她:“你想徒步过去?”
“……”
她下意识前进半步。但在跳上双轮马车前,她的视线掠过自己的双足,而后是手臂手指和裙摆。天马的皮毛和羽翼都白得晃眼,而她……她险些忘了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副鬼样子。不能满身腥气地和阿波罗同乘,他们的关系还远远没密切到可以盖过污秽带来的抵触感。否则这绝对会让他印象深刻,减分到负值的那种深刻。
“我不能弄脏您的马车。”
金发碧眼的宁芙忽然老实起来,她朝他扬起脸,声音清脆,表情平静。
阿波罗皱眉。他说不清在达芙妮这副温顺恭敬的面具和野性难驯的真貌之间,他更讨厌哪一面。
“您将在德尔菲建立神庙,我自然不能用蛇怪的血弄脏这里的泉水,也不能劳烦您等待。好在我跑得很快,到忒尔福萨那里花不了多久,我不会让您久等的。”
不等阿波罗应答,达芙妮已经一溜烟跑了。
她跑得确实快,敏捷得像头受惊的鹿,转眼间身影已经在绿荫深处模糊。
阿波罗才抬起些微的手垂落身侧,五指无意识地揪住虚空攥紧。他愣了一下,立刻松开。
他与双生姐姐阿尔忒弥斯都拥有治愈净化的权能,他们的某个侧面能够降下瘟疫的神罚,夺走凡人脆弱短暂的生命,本源的神体同时本能地厌恶污秽与邪恶。
这个宁芙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难不成他要把脏兮兮成那样的家伙直接拉上车?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