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满溢着惊惧与敬畏的寂静。而后两位王子鼓起勇气,扬声称颂:
“是,谨遵您的吩咐!”
“赞美您,光辉的勒托之子!”
阿波罗淡淡颔首:“回弥倪安斯做准备吧。我会护佑你们一路平安无阻。”
凡人们战战兢兢地离开了。茂林之外,日车已然升上天空,将海面再次点亮成澄澈浓郁的蔚蓝色。阿波罗似乎被这晨间海崖的景致吸引,转过身去。还在树林中的达芙妮便只能看到他一个背影。
深紫色的披风自他肩头垂坠而下,昂贵织物边缘点缀的金属丝线和宝石闪闪烁烁。达芙妮不禁伸手挡了一下反射到眼睛里的光。然而更夺目的始终是神明自身。
哪怕是晨曦的光辉,都无法胜过海风带起他融化金子般的发丝时,那仿佛拥有生命的流动光彩。从象牙色的无袖短袍中露出的双臂与双腿修长却也线条分明,兼具美感与力量。他的皮肤比石像更细腻无瑕疵,在阳光下仿佛裹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却也因此充溢着非人气息,无时不刻昭示着他是不死不灭的神明。
同样来自日车的星点金光穿过枝桠洒在地上、落到达芙妮身上,她抱着花瓶欣赏了片刻阿波罗观海的画面,罕见地找回了一点上辈子举起相机捕捉动人画面的那股冲动。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相机,她也不能只当个画卷外的看客。
想到这里,达芙妮收敛心神,却立刻遇到下一个难题:什么时候走出去,她才不会破坏此刻的气氛打扰到阿波罗呢?
正踟蹰着,阿波罗蓦地回首,直接朝她所在的方向看来。
她下意识抱紧花瓶,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向前一步走出树荫,也走进明亮温暖的晨曦。
阿波罗怔了一下。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实诚地抱一整个小臂长的中号花瓶出现。
“赞美您的神迹,”达芙妮谦恭地低下头,“执掌神谕的银弓之神,我遵循与您的约定,带着向您进献的鲜花而来。”
在良夜绽开的洁白花朵上还沾着夜晚的露水,但就在她说话之间,晨曦女神晶莹的泪滴在日光下逐渐消散。达芙妮抬眸悄悄瞥阿波罗一眼,视线与他恰好相碰。
没来由地,她觉得他不仅看到了消失前的夜露,也连带领会了这些花朵被采摘下的时间。
阿波罗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却似乎变得柔和。但那不过瞬息,她立刻觉得那可能是晨间柔和光线营造出的错觉。
“你进献的鲜花我收下了,作为奖赏,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达芙妮困惑地眨眨眼。奖赏?她好像只是守信前来而已。但这样正好。
她做出鼓起勇气的表情,也确实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至关重要的词句:“司掌疾病与康健的阿波罗,我向您许愿,我恳请您治愈我无法使用水泽之力的缺陷。”
她说出“许愿”这个词语的时候,脑海深处像猛地扎进一根极细的针,激起发麻的轻微刺痛。
“如果那确实是疾病,在我为你治疗皮同留下的伤口时,它就该消失了。”
闻言,达芙妮有些惊讶。没想到阿波罗当时直接给了她一个等同万灵药的圣光疗法。
“那……”她咬住下嘴唇,表露出这种情况下该有的失望,适时陷入沉默。
也该到了。她想,同时努力牵起嘴角,双手捧着花瓶举得更高一点:“我本就没有资格获得多余的奖赏,您收下这些鲜花就是最好的嘉--”
阿波罗嚯地抬眸看向天空,身形一闪,瞬间与达芙妮拉开距离。箭无虚发的银色神弓同时现形,他作势要拉弓,又硬生生忍住,冷声喝道:“厄洛斯!”
爱欲之神愉快的轻笑响起又消散,像滑过耳廓的柔风,察觉他经过时,他的形迹已然难以追踪。
一声清晰的弓弦弹响令空气震颤。
阿波罗再度闪身回避,停下时看向自己胸口,疑惑地拧起眉心。
“你能够闪避我的箭矢,但其他人可做不到。”
金发神明的瞳仁骤缩。
他僵住不动,没有转头,好像那样就可以逃避唯一可能的答案。然而丝毫不给他充分理解现状的时间,达芙妮站立的位置重物哐当坠地,陶器碎裂时发出清脆的哀鸣。
侧眸看去的时候,阿波罗看到的是少女胸口一截正在飞快化作金色尘埃散逸的箭矢尾羽。仿佛藤蔓抽芽,又像是坚冰化水,爱神的金箭在他眼前深深扎入达芙妮的血肉、而后与她融为一体。
中箭那瞬间她的表情是空白的。
然后,她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