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了一下脑袋,笑眯眯地反问他:“我跟着您,难道还需要担心被谁抓走?”
他诡异地沉默须臾,无言地披上斗篷,率先往城门走去。
达芙妮连忙跟上,阿波罗侧眸,略微放慢步调。她弯了弯眼角。
如阿波罗所言,外城墙的守卫对他们视若无睹。达芙妮东张西望地穿过城门,立刻置身于底比斯下城主街的喧嚣之中。即便是这个世界最强盛富饶的城邦,当然也难以与后世的超大都市相提并论。只是底比斯远远比她想象中要热闹。
街道上行人不少,公共水井边聚集了三两闲谈的人,有男有女,身上大都有显眼的标记。达芙妮意识到那是奴隶身份的标志后,便不自禁地回避直视他们。说来讽刺,进入人类的城市之后,她才意识到,就好像不死的神明与其他生灵之间的差距如鸿沟般难以逾越,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也视高低贵贱为理所当然的规则。
清一色棕红色瓦顶在地中海夏日灼热的阳光下有些炫目,达芙妮抬手挡住强光,让自己看向更轻松无害的东西:商贩们在道路两侧支起遮阳的油布蓬,吆喝着贩售橄榄油、布匹与葡萄酒,还有从城外村庄运来的当季时蔬豆类与谷物;陶器工房、鞋匠和冶炼工匠则大都拥有dú • lì的门面,等待着客人上门;香料宝石这类从远方辗转而来的昂贵货品在这里很少见,毕竟能负担得起这类奢侈品的买家大都住在内城的堡垒,而非平民聚集的下城。
等好奇的劲头过了,达芙妮才想起询问:“您能否告诉我此行的来意?”
阿波罗因为这话想起了什么,突兀地开始向她详细解释内情:“此前,我预见到的另一位神子很可能会在这里降生。赫尔墨斯已经成功登上奥林波斯,赫拉不会允许自己再受一次折辱。第二个孩子的母亲是个凡人,处境比迈亚危险。为了稳固权柄,我来这里确保他能安全出生。”
信息量有点大,完全没想到阿波罗会一口气透底。达芙妮错愕地沉默,毕竟她并不知道阿波罗第一个预言的具体内容,只猜到那和赫尔墨斯的诞生有关。当然,现在她能够大致拼凑出事情的样貌:阿波罗预见到了两位宙斯之子先后现世并获得神王认可,而后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第二位新神将会在底比斯降生。
她试图回想还有哪位流传后世的希腊神尚未登上奥林波斯,可惜一时之间并无头绪。
“您刚才所说的是我能够知道的事吗?”
阿波罗因为她的问题讶然抬眉,随即平淡无波地回答:“并无必要保密。预言正因广为人知晓,才能被应验。”
这和阿尔忒弥斯的说法有出入。这点暂且搁置不论,阿波罗此行的意义比她设想得要重大很多。厄洛斯只要求她践踏他的心意,那么她至少不该成为他掌控预言权柄的阻碍。
阿波罗看她一眼:“这些事与你并无直接关联,任何忧虑都毫无必要。”
达芙妮仰头与他对视,认认真真地回道:“可我希望您能如愿稳固权柄,那么不可避免地,我自然会担忧您担忧的事。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阿波罗难得流露出些微笑意,好像觉得她天真而自不量力的发言很有趣。他以温和的口吻结束这个话题:“首先要确认城中的动向。但在那之前,先去我事先准备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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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比斯中部隆起的丘陵之上被称作卫城,也是王宫所在,这里守备相较外城门森严许多。但士兵们能防住的也只有看得见的访客。
伟岸的城墙上共开辟出七扇大门,每扇都连通一条通往城外的道路,沿途前进可以直抵波也奥西亚其他重要城邦。阿波罗在底比斯的临时居所就在卫城东侧的角落,与周围宽敞的民居相差无几,以勒托之子的标准而言外观则相当朴素。
才踏入门庭,阿波罗便骤然驻足。达芙妮收步不及,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请你原谅,有新消息,我就直接闯进这里等你到来。”熟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黑发绿眸的众神信使坐在屋檐边缘,说话间一跃而下,落地时没有扬起任何尘埃。
自从上次见面,达芙妮对赫尔墨斯有点没来由的畏惧,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彻底藏到阿波罗背后。
赫尔墨斯“哎”了一声,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你是独自前来。”
阿波罗侧身挡住众神信使好奇打量的视线,示意到里面继续谈话:“什么消息?”
“先说好消息,底比斯之王的女儿塞墨勒就是要找的人,我们伟大的父神最近时常造访她的寝宫。”赫尔墨斯语速很快,口吻轻松,谈及宙斯时带了几分真假难辨的嘲弄。
戏剧性地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再是坏消息,赫拉也在底比斯,而且她也察觉了我的存在。换而言之,情况可能比之前想得还要不妙。赫拉随时可能找机会对塞墨勒下手。”
阿波罗蹙眉:“为了避免触怒父神,我不认为她会直接下手杀死底比斯的公主。”
“但谁也无法预料她能有怎样的手段达成目的。众神在底比斯都无法自如降下分|身,”赫尔墨斯叹了口气,“而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很难和她一样混进王宫闺阁久居,否则难说我们敬爱的父亲是否会心生芥蒂。”
奥林波斯家庭秘闻听得达芙妮头皮有些炸,她默默地随便找了扇门,打算钻进去当个什么都没听到的透明过路人。
赫尔墨斯却眯起翠绿的眼睛,朝她一抬下巴,话语向着阿波罗而去:“但既然她也来了,我忽然有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