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即,纷乱的色块骤然蒙蔽视野。她那逐渐变得麻木的身体一下子获得了实感,睁开眼睛,熟悉的云海映入眼帘。她长舒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对刚才那地方恐惧起来,就连厄洛斯那张看上去就不怀好意的漂亮脸蛋一下子都显得十分亲切。
“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不过真有你的,居然能想到用那种方式叫我。”厄洛斯颇为浮夸地鼓掌数声。
“因为初次见面时,您提及您知道丘比特的存在。”没想到真的会有用就是了。
“所以……?什么事那么急着找我?”厄洛斯看上去真的毫无头绪。
“那时您出手引开了追兵。这让我现在的处境……有些棘手。”
厄洛斯眯起眼睛,依然微笑着,给人的感觉却很冷:“难道你在责怪我救你?”
“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会那么做。您似乎很少插手奥林波斯神内部的争端,而即便达芙妮在色雷斯消亡,多少也能达成您让他心碎的目的。”——如果厄洛斯的目的真的仅仅局限于报复阿波罗的挑衅的话。
少年模样的爱神沉默片刻,不再笑嘻嘻敷衍过去:“你还不能死去。”
她想追问,却也明白厄洛斯绝不会透露更多。
然而这个表态就足够耐人寻味:事态背后确然有厄洛斯都不得不出手援护的原因,而且很可能与盖亚暗示过的更庞大存在的意图有关。神祇搭好的舞台之上,达芙妮在未来还有重要的戏份尚未演完。
“感谢您解惑。我相信您有那么做的原因,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她组织着语言,尽可能不让自己听起来在抱怨,“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总会知道。如果您不给他一个理由,或是告诉我该怎样解释这件事,我到现在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可能白费。”
“真的会白费吗?”厄洛斯慢条斯理地反问。
她怔然以对:“一旦怀疑我确实受您之命蒙骗他,而我又无法自证清白,他难道不会愤怒到极点?”
厄洛斯想了想,点头:“一定会。”
“……”
爱神从箭筒里摸出一支金箭拈在指尖把玩,撩起眼皮冲打量她:“你就没有想要包庇重要之人、竭尽全力为他们找理由的时候?”
她良久不语。
“给你的提示就到这里,我相信你能出色地解决眼下的小问题,”厄洛斯在云朵上换了个坐姿,和善却也充满送客意味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最后请容许我再问一个问题。在达芙妮身体里的那支金箭,现在是否还有效?”
厄洛斯闻言露出狡猾恶劣的微笑:“是否还有效重要吗?”
她垂眸,难得执拗地说:“我想知道。”
爱神无可奈何地叹息:“我能让薄情之人对原本不会多看一眼的对象青睐有加,然而假设他们并无改变,那份狂热的爱欲会在得手后比浮沫更快消磨殆尽。同样地,我能让仇敌狂热地爱上彼此,但只要他们憎恨彼此的根源还存在,金箭的效力就不会太长久。”
“换而言之,决定金箭效力长短的只有一样事物——中箭之人的心。”
※
达芙妮睁开眼睛。她准备好迎接宿醉的头痛和虚浮,却发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真的好好睡了一觉。她坐起身打量四周:她在浑噩中选择的睡觉场所更像是仓储室,没有窗户,也没有缀满深海明珠灯台。她不知道睡了多久,深海的光线明暗变化本就不明显,外间又不知为何没有光线透进来,放眼望去便只剩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