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统御海洋的奥林波斯神时,红发女神的脸上罕见地显露出抵触之情。
达芙妮没追问,只是关切地看着她。
忒提斯牵起唇角:“我与波塞冬只见过没几次面,但所有海中的神祇都知道他相当我行我素,而且……”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还是直白道:“而且相当滥情,不管到哪都容易引发事端。”
女神显然担心随侍的哪个倒霉宁芙会被波塞冬盯上。
“我可以向阿波罗提一提这件事,如果他坚持您不用同行,那么想来海洋之主也不能多说什么,之后自然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忒提斯没想到还能这么做,愣了一下,碍于矜持没立刻应下,但显然颇为心动。
“如果您允许,我很乐意帮忙。只是我无法承诺祂是否会答应。”
“提及就够了,那么拜托你了。”
忒提斯命身边的宁芙送达芙妮回到居住的宫殿门口。门后隐约透出光亮,她进门首先看到的是数个金属大箱子,排成一列放在门厅正中。
再一转头,阿波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语气和表情都淡淡的,仿佛那几个箱子不存在:“你和忒提斯似乎相处得不错。”
达芙妮怀疑他是故意的,朝箱子们示意:“这些是……?”
阿波罗没回答,那神色仿佛在等待她自己去揭晓答案。于是她走过去抬起最右边那个的箱盖。金光晃眼,她拿手在面前挡了一下,缓慢张开指缝,表情变得呆滞:
酒杯,酒盏,浅口大碗,长颈壶,双耳壶,项链,手镯,戒指……箱子里全都是金器。
她看向阿波罗:“这是……什么意思?”
“不喜欢的话就看下一个。”
“……”
第二个箱子里同样光彩炫目,赫然是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珍珠,每一粒都圆润饱满,有的已然串成项链或手珠,更多的只是挤在一起,随手就能拿起一大捧。第三个箱子里全是宝石首饰,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第四个码放着维持干燥的金银线刺绣布匹,第五个里面则是各种以昂贵香料炼制的精油瓶。第六个箱子里则全是花,水下生长的奇异鲜花中间杂中一朵朵用水晶雕刻出的花朵……
最初的震撼过后,达芙妮看完所有箱子,脑子都木了:阿波罗这是干什么?把祖传财宝拿给她看证明家底?
阿波罗端详着她的神色,唇线抿紧。
达芙妮忽然想起昨天的事,难以置信地道:“这……该不会是给我的礼物吧?”
金发神明闪动的目光证明了她的揣测。
“我向这里的一些宁芙征求意见,询问她们都想收到什么样的礼物。根据她们的答案我准备了这些东西,”他自嘲地勾起唇角,“但准备的时候我就想,你和她们的喜好很可能并不完全一致。”
忒提斯说的原来是这件事。达芙妮彻底失语了。她喜不喜欢金银宝石珍珠、漂亮衣服还有花朵?不喜欢是假的。可是……
“可是这些太贵重了……”字面意义的沉重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地步。
阿波罗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给自己辩护似地宣告:“我还能给你更多。”
她闭了闭眼,阿波罗现在这样子让她愈发感觉自己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跨国金融诈骗犯。
“并不需要这样……”她听到自己轻声说,“只要是您给我的礼物,我都会很开心的。”
阿波罗较真起来,僵着脸的样子不知怎么透出沮丧的意味:“我知道你喜欢鲜花,然而我并不觉得我能给你胜过自己栽种的花束,所以只能以数量取胜。但如我所想,你并不因为这些礼物而喜悦。”
顿了顿,他看向别处,艰难地承认:“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要吐露这件事似乎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
达芙妮讶异地眨眨眼,无奈道:“说到底,您为什么突然想起要给我礼物?”
阿波罗反问:“想将最好的东西赠予所爱之人,想满足所爱之人的所有愿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达芙妮表情一瞬间变得空白。心脏摩擦着鼓膜狂跳,她茫然地想:这就是来自神明的“爱”吗?还是说,这是阿波罗独有的表达爱意的方式?辜负这样纯粹而庞大的心意会招致怎样的怒火与厄运?最可怕的是,阿波罗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吐出的话语有多恐怖的冲击力。一旦承认并接受了自己的感情,他就大方且坦率到了异常的地步。
她原本以为夺取阿波罗的心之后会是厄洛斯的委托中最轻松的一部分。事实证明,恰恰相反。
阿波罗愿意给她、打算给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给她的第一印象有多高高在上,现在迫切地向她证明爱意的姿态就有多古怪狼狈。那份衣服着火般的焦灼是藏不住的。就好像他时刻被什么无形的怪物追赶着,也犹如某种绝望的挽留。
相较之下,她要付出的东西似乎微不足道。阿波罗向她索求的爱意和回应绝大部分有金箭代劳,回应一个条件优异、对自己抱有强烈爱意的异性也根本说不上是难题。
只是不劳而获超出了一定限度反而会成为负担。
“您啊……”达芙妮最后轻轻叹息,走到阿波罗面前,踮起脚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角轻而郑重地贴了一下,低低道,“您会那么想就是最美妙的礼物了。”
纵然“达芙妮”从最初就是谎言的集合体,至少这一刻,她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