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延帝心情愉悦地说:“朕就知道和谭禹亮要做亲家,再过些日子,朕得先看看朕的孙媳妇长什么样子。”他起身慢步出去,笑着吩咐内侍:“等这孩子大些了,记得提醒朕见一见。”
“是。”
等嘉延帝走远了,道士才敢从地上爬起来,擦额头上的冷汗,软着双腿走出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道士走了,郑喜才趁着天黑露面,悄悄从东苑溜回了宫中。
桓崇郁在灯下看书。
郑喜灰头土脸地回来,满身的泥,膝盖上泥印很深,他脸色凝重地说:“殿下,那道士和皇上说,晋国公的孙女,有凤命!”
桓崇郁淡淡问道:“父皇怎么说?”
郑喜也一头雾水:“皇上高兴得很,好像很乐意和晋国公做亲家,不过皇上说的是……‘孙媳妇’。”
桓崇郁目光微凝。
这个孙媳妇,很耐人寻味。
若嘉延帝信道士的断言,晋国公的孙女,凤命就不该应在皇孙身上。
若嘉延帝不信,就不会这般高兴。
郑喜后背发寒。
皇上根本没想放过小殿下。
虎毒不食子啊!
桓崇郁只是看着郑喜的双膝,说:“你以后不用再去了。”
东苑主殿后面有个狗洞,掩映在深厚的杂草里,谁都不知道。
只是那狗洞常年积水,泥土湿润,要躲过殿内宫人的视线,得在狗洞附近跪好长时间。
郑喜每次都从里面钻进去偷听,回来的时候,膝盖处又湿又冷。
郑喜嘿嘿一笑:“殿下别心疼奴婢,奴婢身子好着呢,不怕冷,不怕疼。”
桓崇郁转过脸,说:“回去吧。”
郑喜赶紧回去洗漱,回房时,桌上摆着几瓷瓶的药。
他拨开一闻,都是主子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的药,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没过多久,郑喜果然不用再去钻狗洞了。
皇子们在东苑学习骑射时,不知道谁的马踢到了桓崇郁的喉咙,他失语了。
嘉延帝听说之后,特地叫来太医询问:“果真不能言语了?”
太医忧心忡忡道:“皇上,微臣无能……十二殿下的确不能开口说话了。”
嘉延帝并没有发怒,只是说:“下去吧。”
过了些日子,桓崇郁伤好继续和皇兄们一起上课,嘉延帝特地过来看他。
桓崇郁整个脖子还肿着,在廊下冲嘉延帝行礼,张着嘴说话,却没有声音。
嘉延帝没注意儿子说什么,只盯着他肿大的脖子。
直到儿子起身,他才反应过来,儿子在和自己行礼,便说:“你伤都没好,起来吧。”
桓崇郁直起身子,脑袋却低着。
嘉延帝不知在忖量什么,就看了这么一遭,转身回了乾清宫。
这一日,他都心神不宁,到了晚上,忍不住问近身内侍:“你说,五岁的孩子有没有可能装哑巴?”
内侍心一惊,为难地说:“……这、这,御医诊断过的伤情,奴婢一个太监,又不懂医术,不敢胡说。”
嘉延帝点了点头,可能他想多了,又笃定地说:“假以时日,他必定学会唇语。”
以后连唇瓣动一动,都要小心提防这个儿子。
郑喜为桓崇郁换药的时候,眼泪直掉。
有什么好哭的。
桓崇郁睨着郑喜,嗓子实在疼,也说不出什么,索性不说。
郑喜也懂主子的眼神,擦掉了眼泪,说:“殿下,等您长大了就好了。都会好的……”
桓崇郁的眼眸中,极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暴戾之色。
养伤三月,桓崇郁才彻底痊愈。
他的嗓子能勉强说话了,但长久没开口,甫一开口,沙哑粗粝,几乎不像一个五岁孩子的声音,而且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郑、喜,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个、人、能、听、到、我、说、话。”
郑喜目光如刃,应道:“奴婢省得。”
殿下您放心,奴婢会为您小心提防和善后的。
雪昭周岁时,晋国公府为她办了周岁宴。
嘉延帝这回没派儿子们过去,而是直接让谭禹亮将孩子抱进宫,给他看看。
晋国公带着雪昭去面圣。
嘉延帝又问内侍:“皇子们都在干什么?不忙的都叫过来。”
内侍去叫人时,桓崇郁避开了。
郑喜想起晋国公府的小千金,笑着说:“不知雪昭小姐长什么样了,奴婢记得她刚满月的时候,就长得比别家的小孩儿都好看。”
寝宫中没有别人,桓崇郁才淡淡地道:“离她远点。”
郑喜肃然道:“奴婢知道。”
大高玄殿里的道士批了凤命的姑娘,离她太近,等同于自戕。
桓崇郁的视线,也从郑喜的唇瓣上挪开了。
如嘉延帝所猜,短短几月,他便学会了唇语,还有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