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甬路,嘉太妃所在也就到了。
珠帘隔档的高座上半倚着华服妇人,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起初正同人说着甚么话儿,闻得动静挑起眼漫不经心地扫来,触及南音时顿了一顿,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了赵敛冬,登时眉头一竖,方才有意作出的气势荡然无存,直起身道:“我只唤了慕二娘子,谁叫其他人也跟来的?”
赵敛冬回:“得知太妃娘娘也来参宴,敛冬特意来拜见一番,和您叙叙旧。”
一出声就充斥着火药味儿,嘉太妃下意识抚胸顺气。
和赵敛冬提起她来一样,嘉太妃也听不得赵家人的名号。当初她逼着诚王和赵横秋和离,还到处散播赵横秋善妒无所出的话儿,把护短的赵家人得罪得彻底。他们不好明着对付,就暗地里对诚王下黑手,刚和离的那段时日,诚王没有几天是不鼻青脸肿的。
嘉太妃想找赵家算账,却被诚王拦住,说是没有证据不占理,其实就是还在维护赵家人。
所以她一见到赵家人,就觉得头疼胸闷,说话也很不客气,“没规矩的东西,目无尊长,随便甚么地儿都敢乱闯!”
南音向前一步,止住了想还嘴的赵敛冬,“太妃息怒,我胆子小,不知太妃传唤有何事,便请赵娘子陪伴。惹太妃不快,是南音之过。”
这一开口,顿时把嘉太妃的怒火引过来一半。
如赵敛冬所言,嘉太妃未满二十就守了寡,且身份使然还无法改嫁,经年累月下来,心性确实和常人不同。她不喜欢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在自己面前晃,更见不得她们充满活力的模样,本来一见南音,就被她容貌激出了不喜,念在她是自己给诚王选的续弦才按捺下情绪,如今见南音竟然还敢帮赵敛冬说话,那点子忍耐瞬间就没了。
“谁叫你出的声?慕家娘子就是这样的教养?就算自幼没有亲娘在身边,难道老夫人都不管管府里的小娘子?”
每次见赵家人,嘉太妃就容易失去理智,说出的话儿也格外刻薄,完全没了太妃的仪态。
虽然被有意戳了痛点,但南音一来不认识嘉太妃,二来对权贵的敬畏并没有旁人那样深,没什么难受的感觉,只觉得这位莫名其妙,果真如赵敛冬说的那般不可理喻。
嘉太妃还道:“这样没规矩没教养的娘子,怎么进得了王府?还是得回去好好学一学才行。”
南音一时未反应过意思来,赵敛冬先一步明白了,原来嘉太妃传南音竟是给诚王相看的!
她扯了扯嘴角,哼出冷笑来,“太妃真是说笑了,慕娘子有没有规矩,和诚王府有甚么干系?”
微顿,作出惊讶模样,“太妃不会觉得,人家一个好好的未出阁的娘子,会争着给诚王做续弦罢?论年纪,王爷都能当慕娘子的爹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王爷为老不尊?那岂不是更有失体统,说出去都叫人笑话。便是如今我大姐姐已经和王爷和离了,传出来,她都要觉得丢脸呢。”
分明自己是话里的主角儿,也明白了太妃的打算,但南音听着听着,竟有点想笑。
赵娘子不仅插刀是把好手,阴阳怪气也很会。
嘉太妃被气得险些厥过去,难听的话儿接连出口,“赵横秋一个不下蛋的老母鸡,善妒又蛮横,耽误了我儿十多年,有甚么资格说道!你小小年纪赤口毒舌,也不是好东西!”
赵敛冬也不再忍耐,冷冷道:“下不出蛋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不过有件事倒是很明白的,甚么妻子儿媳对王爷和太妃来说都是外人,你们一个都瞧不上。既然这样,何不你们俩人一起过,也好省得再费心给王爷找掩护。”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赵娘子也太混不吝了,这话都敢说,这可是辱及先皇祖的大罪!
嘉太妃厉声道,“你敢侮辱皇祖——”
她立刻传仆从,让她们给赵敛冬狠狠掌嘴,还说要告到陛下那儿去,给赵家降罪。
事实上,话刚出口赵敛冬就意识到自己过了,脸色微白,仍倔着脑袋站在原地,看到来掌嘴的婆子也不躲不闪,似要硬生生受这惩罚。
南音只觉得赵娘子犯这错有一半都是因自己而起,眼见那婆子的手掌如蒲扇般巨大,一时想不到办法,情急之下,竟在赵敛冬挨打的最后一刻用力一拉,双双蹲下去躲过了这次掌掴。
赵敛冬一脸错愕,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南音竟有这样的胆子。
嘉太妃震怒,拍桌而起,“打!都给我狠狠地打!”
反正都躲了一次,也不怕再躲一次。抱着这样的想法,赵敛冬干脆仗着自己学过武,带南音东跑西跳,把屋子里的人耍得团团转。
鸡飞狗跳之际,外面听到声响,这座府邸的主人玉灵长公主终于现身,诧异道:“这是怎么了?老远就听到动静。”
在她身后而来的,还有一人保持了段距离没有靠近。即便立在远处,那道身影也让场中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动作,恭恭敬敬地准备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