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礼物给了船上三个女孩儿,见人都无事,便现行跃下码头,命人搭上船板。
长安康王府的家仆早早便侯在了码头,脸晒得红通通,一溜烟小跑来迎接主人。除此外,赵家、慕家、皇宫也都派了人守候。
“你是回哪儿?”赵敛冬小声问南音。
这确实是个较为尴尬的问题,南音倒神色如常,朝她眨眼,“回慕家。”
先生之前和她说过,回长安后得在慕家住一段时日,宫中派的这些人也只是送她归家的。
赵敛冬颔首,颇为高兴。她不便出入宫廷,南音在慕家,就可以随时去寻了。
相如端、江盛各自都有可以归去的地方,林钟如今尚未定下,便由赵敛冬先带回了府,说是待绥帝派人来接再还回去也不迟。
几人彼此拜别,各自登上马车。
笃笃行驶中,熟悉的长街景色映入眼帘,紫檀和琥珀倚在车窗边观望,令南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是她眼疾治愈后第一次回慕家。
门房远远瞧见马车,一人往内飞奔,高喊二娘子归家了,一人则殷勤迎来,唤紫檀和琥珀为二位姐姐,扶她们下马车。
紫檀她们在温家受惯了这样的待遇,但在慕家还是头一遭,便是去年南音归家过年时,府中仆役还没有这么热情。
殊不知慕怀樟归京后得了新官职,短短两月间连升两品,在慕家三府中威严愈重,已有了说一不二的趋势。
凡和南音有关之事,他都十分重视,甚至亲自操办,让慕家上下意识到,这位二娘子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正是用晚饭的时辰,南音归来时家中所有人都在,慕致远快步走来,临到身前又放慢了,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眼疾好了。”慕怀林立在她身前,打量这个许久未见面的女儿,见她虽有疲色,但容光显然比从前更盛,眉宇间比从前疏朗不少,像是这段日子过得极为开心。
他顿了下,道:“甚好。”
慕怀林的脸上没有太多复杂神色,似只是简单来看这个归家的女儿。
当初南音去宫中养病,慕怀林得知往事,对女儿的愧疚达到鼎盛,待她归家时又得兄长叮嘱,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弥补南音。
但没想到人一声不吭的,连招呼也没打,就直接去了扬州。
即便早就知晓她要回扬州探亲一事,慕怀林也不由错愕,还有些恼怒,心道女儿是彻底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底了。
那点恼怒,很快就在慕怀樟的敲打和绥帝的一些示意下烟消云散。慕怀林不止一次意识到,如今他已无权再管这个女儿了,同理,她似乎也不再需要他的弥补。
她的一切,自有陛下安排。
南音向慕怀林问安,令人取出锦盒,“这是温家给爹备的礼。”
慕怀林颔首。
再走向慕致远,南音视线在他消瘦许多的脸颊上微定,很快掠过,“外祖母和三位舅舅给阿兄的礼物在箱中,已着人搬去阿兄院子里了。”
慕致远说好。
他在殿试中并非没有名次,只是相较于原先的前三名,在绥帝钦点下,仅得四十七,本可以争取一个文职去熬资历,但他不知怎的,突然弃文转武,主动申请去军营当一个小兵。
慕怀林纵然此前再不在意这个儿子,也气得出声叱骂,亲自用大棍抽打,都不曾让慕致远改变主意。
在军营当一个小兵,往上升凭的都是军功,在未有战事又无人打点的情况下,了不起升一个校尉,十几载的辛苦读书都枉费了。
南音听说了这些,未置一词,只在外祖母问起时,说阿兄刚考取功名就得了官职,如今脱不得身。
温老夫人倒很高兴,连连夸慕致远有出息。
这种时候云氏依旧没有出面,南音也未在意,洗漱一番后去拜见了祖母,再同前来看她的伯父叔父等人一同用晚膳。
众人见她风尘归来,也没有过多打扰。
归家的第一夜,便这样过去了。
翌日清晨,曦光微露时,南音朦胧中被门外的争执声惊醒,仔细一听,似是紫檀在轻声劝阻,另一道声音响起,方知是慕笙月。
她半坐起,倚在引枕上听了会儿,出声道:“进来罢。”
门外声音一滞,紫檀不情不愿地推开门,放慕笙月快步走了过去。
携一阵疾风而来,慕笙月未作停顿,直直朝床榻走来,“南音,你要帮我。”
她握住南音垂在身侧的手,“只有你能帮我了。”
即便方才隐约听到些字眼,南音也有些错愕,她和慕笙月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慕笙月不以为然,直接道出来意,“先前是我错怪你了,你好心提醒,我却未当真。太后娘娘对你极好,你可能带我进宫求见娘娘?”
南音细观她神色,发现慕笙月竟很真诚,且不认为前来拜托她有何不妥。
“……为何要进宫?”
“三郎他……”慕笙月扫过一左一右护在南音身边的婢女,知道她们不会离开,便直接道,“三郎他为崔家一个旁支娘子所诱,待我冷淡了许多,昨日还说、说要与我解除婚约——我想进宫找太后娘娘做主,便是崔家娘子,也不能仗势欺人。”
她眼底泛起泪花儿,竟在南音面前哭了起来,让屋内的人一时面面相觑。
其实寻常人见朱明意这几番作态,应该能够明白他是甚么人了,唯利是图而已。可慕笙月自幼被护得好,又和她母亲云氏的性子如出一辙,看中一个郎君便专情不悔,甚至这样了还想挽回。
琥珀忍不住插嘴,“这有甚么稀奇的,这位先前也和我们娘子解了婚约呢,再解一次也正常。”
她是幸灾乐祸的语气,慕笙月却反驳道:“和三郎无关,定是崔娘子倚仗家中势力,叫他和我生分了,三郎心中只有我一人。”
琥珀震惊,而后是满眼复杂,这位大娘子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些郎君们的真心能信吗?
慕笙月呜呜咽咽,说自己不愿解除婚约,被大怒的爹爹关起来,又说她是如何避过看守的仆役,千辛万苦来寻她。
她说:“南音,你如今和陛下两情相悦,更该理解我。陛下是天子,今后注定后宫三千,日后诱惑他的女子只会更多,光是想想,你便知道我如今的心情了。”
紫檀和琥珀:……这到底是来求人,还是来找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