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有预料,下首争得不可开交时,就在那儿左耳进右耳出,当然,面上是很认真的。神游了阵,问起南音,得知她半个时辰前进了宫,便干脆趁那些人没注意,走了。
说这话时,他神色较为平静,没甚么不虞的迹象,太后便知他没有真为这事动怒,笑了下,“哪儿有这样任性的皇帝,看不惯大臣们争吵,就把人晾在那儿,他们想要你拿主意呢。”
太后不是对政事一窍不通的深宫娘娘,只是很识趣,在绥帝登基后没有过问过任何朝政大事,轻重还是晓得的。
“南音。”太后道,“帮哀家送一送陛下。”
她这是拿捏了绥帝的心思,南音领命,起身看向绥帝。
绥帝也没反对,位置还没坐热呢,看南音走到身前,竟当真站了起来,说一声“待会儿再来看母后”,就和她一同走出去了。
二人背影一前一后,隔得不远,只半个身位。远望过去,待出了大门,就离得更近些。
崔七娘瞪大眼,好半晌顶着酸涩的眼眶回首,“娘娘,陛下当真是来转一圈的?”
视线飘过去,慢悠悠收回,太后颔首,“是,他时常如此转一圈。”
至于这个时常,是哪种时常,唯有鸾仪宫经常侍奉的人知晓了。
崔七娘想起前阵子家中长辈谈论起陛下的语气,简直愁云惨淡,道陛下下了狠心要收拾世家,且有暴戾之相,即便有太后撑腰,他们行事也要多加注意。不然,卢家便是将来的崔家。
听说,范阳卢家嫡出的那支已经彻底没了,如今都换成了旁出的几支共同主事。
“都道陛下凶悍,我看倒蛮宽和的。方才对朱明意他们,也没如何啊。”崔七娘嘀咕,“怎么爹娘总吓唬我。”
害得她对进宫见太后都常常心存畏惧。
太后听见了,似笑非笑地瞥她。崔七娘想起自己一时玩心,把祸闯到太后跟前,心虚低头,不敢说话。
她有认错的态度就好,太后没急着训她,而是搭了她前头自顾自的嘀咕,“陛下近日心情好。”
“你母亲前阵子不是都递牌子想进宫来么,回去后和她说,这几日都可来寻哀家。”
……
心情好的陛下仍慢慢走在大殿前的广场中,碧空如洗,春日初起的东风将衣袍吹得翻飞,而他的神色,比风要和煦得多。
南音这一送,就送到了太极殿广场外边,看绥帝不紧不慢的步伐,有种为那些大人着急的感觉,“先生不赶回去议事吗?”
“不急。”近日里,绥帝在朝堂上都显得比较平和,万事有商量,和当初刚登基时很有些相似。
但他做的事,让朝臣们冷静不了。
扬州、明州之事爆发,消息不胫而走,长安这边才知道陛下竟亲自南下了一趟。
先前绥帝不上早朝,用的是去清乐宫闭关的理由。他有个道家弟子的身份,往年也有这样的时候,理由并不稀奇。
至于期间的国事,都由几位宰相共同决议,实在不好处置的,才留着等他回来定夺。
哪知他是借清乐宫的由头,下江南历了场险。
其中不妥,鉴于绥帝平安归来,臣子们说道两句就罢了。因着两地空出的许多官职,朝堂上为如何选派又闹了番,有人举荐部下官员,也有人提议让这次科举考试中的佼佼者下放历练。
这些,其实在绥帝归京后的半月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如今在殿中争吵,为的都是银子。
国库进了笔账,绥帝有意下拨,各方就都开始争取。工部说修缮水利耗费银子,兵部说要管兵马的操练,武器、装备、粮草等缺一不可。这两方确实是大头,不过六部当中剩下的四部,也都不是闲职,哪儿有不争取的道理。
银子谁不爱,有银子在手,行事就有底气。户部的职位为何吃香?还不是因为管财。
再不善口舌之道的官员,这种时候都变得伶俐起来,理由能一次性陈列十几条。除了维护自己,还不忘攻讦他人,毕竟那边多一分利,自己这儿就少一分。
这种利益之争在朝堂上属常事,当皇帝的都被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