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壶帮彼此添茶,南音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扫过几乎堆成山的奏疏,“先生不是说今日会忙到很晚么?先前已被耽搁了些时辰,现在继续罢,我就在这儿陪先生。”
说完,还起身将雨水滴答的几扇窗合上,搅了搅香炉,回身弯眸,“多晚都陪。”
南音每每弯眸笑起来,眼尾那颗小痣便愈发灵动,叫人望之心折。绥帝心底因澜州战事而生出的蠢蠢欲动也平息下去了,颔首道:“累了便去里面歇息。”
他的左侧,奏疏堆成半丈高,有七成都是近些日子朝中清流、绥帝忠实拥趸以及部分世家官员三方相互弹劾的折子。他们斗起来,其中少不了绥帝的推波助澜。
南音看了会儿批好的折子,都感觉到了他在其中煽风点火的作用,甚么朕实欣赏卿腹中才华,知卿大志,奈何多遭阻拦云云。要么是对臣子甜言蜜语,甚么经沧州一案,方知谨容爱我,我亦爱卿,你我之心,如同昭昭明月……
如同先生自己所说,他不是只会砍人脑袋的,原来对臣子说情话,也很有一套。
当然,也有平平淡淡或怒而叱骂的批语,但这些都不及那些和情书一般的批语给南音的印象深刻。
所以,原先先生给她读折子,应是经了有意挑选的……
想象绥帝那张惯来冷淡的脸说出这些话,神色古怪了片刻,南音将折子放下,转而拿起经书。
嗯,她还是再领略下道家经义的奥妙罢。
俯仰之间,盏盏灯火被内侍无声燃起,醒神的苦茶换了五六壶。为使自己保持清醒,南音提笔在旁边的小桌上抄经书。
经绥帝坚持教导,她不懈努力,书法终于有小成。如今整整齐齐誊抄在纸上,也颇为赏心悦目了。
抄了十来张,绥帝那边终于有动静,彻底搁下朱批。
侧首一看,南音仍在认真提笔抄写。
无声走到她身后,瞥见其中一字笔画错乱,字迹虚浮,便伸臂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起势要强,落笔要稳,仍需锻炼腕力。”
“先生好了?”南音回首,发丝扫过绥帝脖颈,带去轻飘飘的痒意。
“嗯。”坐了大半日,南音此时只想和绥帝回椒房宫。她今日是有意没歇,和绥帝保持状态一致,从未觉得这么累过。
再观绥帝,脸上竟然仍不见疲态,可见精力之盛。
他帮南音按了按手腕,对外传御辇,并道:“下次尽可多歇息。”
“今日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和先生一样。”南音道,“下次不会了,定量力而行。”
她被绥帝牵着踏上御辇,在辇车上倚着他稍微眯了会儿。路途仍有风雨,但有四面垂下的帘幔阻挡,身边亦有绥帝给她汲取热意,睡得倒也安稳。
抵达椒房宫时,精神就恢复了许多。
紫檀等人早早恭候在大门前,边道:“娘娘,香汤已备好,可要再用些宵食?”
看了眼绥帝,南音颔首,“备两碗元宵,之后你们便去歇息罢,留守夜的人即可。”
侍女们领命而去。
椒房宫的浴池,是绥帝在大婚前特意着人修葺的,从引入皇宫的温泉中开辟了条支流,往椒房宫而来。
附近常常水汽氤氲,迈入其中,宛如进了仙境。
南音倚坐其中,本是想着迅速泡好擦身的,但许是筋骨在温水中舒展得太惬意,她险些在里面睡着,好半晌才在喧喧的叫声中清醒。
再一抬首,绥帝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抬手将汪汪不停的小狗提起,轻轻往外丢去。
“先生。”她有些羞赧,不着痕迹地往下沉,同时隐约想起了那夜在浴池中的记忆,本就被泡得泛起红晕的脸颊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