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服务相当细心,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小刀,又在松田达也的心上浅浅地割上了一刀。
回头客?自己也是这家店的回头客呢,你怎么就完全不记得我了?松田达也呆呆地看着面前那盘被浓郁的番茄酱包裹住的软嫩黄豆,夹起来吃了两口。
味道还是像记忆里的一样美味,但是他还是默默地放下了筷子,没有继续再吃下去。
直到最后买单时,松田达也也没能让那个服务员想起自己分毫。罢了,罢了,可能自己天生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容易被人遗忘的小角色吧。
不甘心吗?可能有吧。松田达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轰轰烈烈地活一场,但至少,他也不该是一个让人转瞬即忘的过客吧?
意大利餐厅的空气似乎突然变得浑浊不堪了起来,即使站在敞开的大门口,松田达也都觉得自己渐渐快喘不上气了。他一把抓起收银员找给自己的零钱,也懒得去数金额是否准确,便胡乱地往衣兜里一塞,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街道上的空气明显要干净了许多。松田达也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直到三分钟后才缓了过来。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是不是人老了之后就会变得很脆弱呢?一个陌生女孩的无视都能让自己这么难受,难道他也有了什么心理疾病,需要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吗?
不过即使是这样,松田达也也没有忘了自己今天此行的目的。他转过头,看向了北原夏树家的方向。她家的客厅此时居然真的亮着灯,也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有女人经过落地窗时的身影。
松田达也连忙摸出手机,装作一个普通游客那样,将街区四周的景色拍了个彻底,当然,其中也包括了好几张北原夏树的家。
任务完成后,他收起手机,开始晃晃悠悠地朝着街口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北原夏树的家门口发誓,他永远都不会再踏足这个街区了。
松田达也不禁为过去那个信誓旦旦的自己感到好笑。人生,本来就是变化无常的,誓言这种东西,除了日后破戒时可以用来打脸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松田达也这次拍的照片,可以证明北原夏树家确实有人住,这一点明显取悦了长谷川春奈。她将手机上的照片放到最大,把眼睛贴了过去,仔细地查看着,试图从那团模糊的人影中找出北原夏树住在家里的铁证。
当然,她的努力是在白费力气。手机拍摄的照片像素毕竟有限,再说了,即使是再高清的照片,要想透过厚厚的客厅窗帘,确定那个人影是北原夏树本人,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十分钟后,长谷川春奈终于决定放弃这个不可能的任务。不过她的心情显然还不错,热情地招呼松田达也喝起了酒。
今天她开的酒是酒精度较高的白酒,配合新鲜的刺身食用,更显得香醇浓烈。才一两下肚,酒量平平的两人就都有些微醺起来。
松田达也刚想扯过一个抱枕放在腰后靠着,却突然发现抓在手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抱枕,而是一个软塌塌的枕头,不由得一愣:“长谷川小姐家最近有朋友留宿吗?如果不方便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长谷川春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朋友?我有哪门子的朋友?这是我自己的枕头罢了。那张床,我反正是不会去睡了,谁爱睡,就让谁去睡吧。”
自己的枕头?松田达也回头看了一眼沙发,虽然它的长度和柔软程度都不错,但是怎么都比不上卧室的那张大床舒服吧?
长谷川春奈像是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猛地灌了下去。那杯透明的液体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其实杀伤力十足,立刻就把她憋得脸红脖子粗,就连眼泪都呛了出来。然后不知为何,她的眼泪就开始越流越多,越流越快。
松田达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抽出两张纸巾默默地塞到了长谷川春奈的手里。她将一脸的泪水擦掉,突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把这些天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得对着松田达也倾诉了出来。
北原苍介的冷酷和不信任,客户的骚扰,与同学关系的破裂……不顺心的事情为什么就那么那么多,她明明已经很认真地在生活,为何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一切,可自己的每一步却都走得这么艰难。
松田达也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他都活到五十好几了,还是经常会有这种困惑。在他看来,长谷川春奈年轻貌美,盘靓条顺,又那么聪明,本来靠自己的能力,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过上幸福生活。
可是她却妄想着要一步登天,走了成功的捷径,既然如此,捷径上长满的那些倒刺和荆棘,她也应该一并忍受了才对。
当然,这些话他是肯定不会对着长谷川春奈说的。对方在发泄了一阵之后,也迅速地恢复了平静,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起来。松田达也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长谷川春奈和过去比起来,真的变化太大了。
以前那个虽然恶毒,但是冲动易怒的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彻底地不见了,现在的长谷川春奈可以很快就平复住自己的情绪,就连城府也深了许多。
松田达也突然有些不寒而栗。她才二十岁的年纪,却可以迅速地成长到这种程度,那么未来的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长谷川春奈不知道松田达也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也并不关心。北原夏树回到了东京都,住回了“毒气室”,那么距离她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然后呢?北原苍介倒是得偿所愿了,那她自己呢?继续做这个男人的qíng • fù,还是众多的qíng • fù之一,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