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这就是唐朝北庭节度使的庭州城。”
明显憔悴了许多的张辅,看着面前古老的夯土城墙。
在他后面绵延的骑兵队伍里,士兵们同样一个个无精打采,他们是从相当于红山嘴口岸的布尔根河进入阿尔泰山南,然后转入乌伦古河继续向南,再半路南下一头扎进了几百里的戈壁,靠着些季节性小河沟甚至小块绿洲,一路走到了这里。好在这时候春暖花开,各处积雪融化,除了少数路段的确需要忍着,绝大多数时候倒是都能找到水源。毕竟他们和坤帖木儿的部下一起,这些游牧民知道从科布多到别失八里的路,其实到巴里坤湖的路他们也是知道的,这个季节那些季节性内流河都是有水的,可以直插巴里坤湖。
不过杨大使坚持到这边,所以他们就到这边了。
至于哈密在东他却向西……
杨大使可是大夏国使节,到了大明藩属别失八里国,不登门拜访一下是很没礼貌的。
他还准备了礼物呢!
“这地方居然有农田?”
杨丰意外地看着周围那些虽然还没开始耕种,但明显之前种过小麦的农田。
“大使,此地原为北庭都元帅府所在,整个天山以北都归其统辖,故此大元时候从汉地送来不少工匠,种田的也有,故此也算是这天山北第一大城。只不过后来忽必烈篡位,这一带的各部都不服他,海都,忙哥帖木儿,阿鲁忽这些都起兵,此后整个天山南北,河中等地混战多年,最后这里落入八喇之子都哇手中。
之后忽必烈及其后人,也就再也没能夺回。
但工匠和农民都留下了。
这些人世代繁衍至今在此人数也不少。
各部一些铁器,粮食,多数也都是到此交易。”
坤帖木儿说道。
很显然作为阿里不哥后代,他依然坚持认为忽必烈是篡位。
“所以,黑的火儿者其实经常把武器卖给瓦剌?”
杨丰说道。
“呃,大使,他在这里就靠着与瓦剌,甚至更西边的几个汗国贸易。”
坤帖木儿赶紧说道。
“这是通敌叛国啊!”
杨丰看着张辅。
“大使,你看咱们这些人,还有力气陪你节外生枝吗?”
张辅说道。
杨丰看了看那些一路风沙后蓬头垢面的士兵们……
“张将军,你身为大明将军,率军至此,得知身为大明藩属的别失八里王黑的火儿者暗中勾结瓦剌,通敌叛国,背叛大明皇帝,要是不问罪的话可就是失职了,虽然咱们是亲戚,但我受大明皇帝所托,跟随大军有监督之责。
我有义务监督伱。
你可别让我回去不好面对你妹妹!”
杨丰说道。
“你有本事兜住,我就给你惹,你以为就你会惹是生非?”
张辅没好气地说道。
这时候前面城门已经打开,大批骑兵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走出。
“这是谁?”
杨丰问坤帖木儿。
然后他还把望远镜递给后者。
“黑的火儿者之子沙米查干。”
坤帖木儿拿着望远镜看着那个年轻人。
然后把望远镜换给杨丰。
“送你了,另外这个黑的火儿者有什么后援吗?我记得天山南边各城也都算他的地盘吧?”
杨丰问道。
“算是算,但实际他才是受南边控制的,天山以南都是杜格拉特部,如今势力最大的是忽歹达,黑的火儿者就是他拥立,杜格拉特部不想臣服帖木儿,所以拥立他们一家,他们终究是察合台汗嫡系。但从他爹开始,就在杜格拉特部控制下,他十几个兄弟都是被哈马儿丁杀的,他则被忽歹达立为大汗,但跟忽歹达签了盟约,后者名为臣,实际与他并立,而且以后世代如此,甚至他身边侍卫都是忽歹达的人。
真算起来他就这点地盘。
天山以南各城,都是忽歹达控制的。”
坤帖木儿说道。
这时候沙米查干已经走近,他们其实也被吓一跳,毕竟他们从没想过明军居然会从北边南下,不过他们和大明关系还不错,毕竟他们就是靠着贸易。
所以还得以礼相迎。
“台吉!”
沙米查干用蒙古话很热情地朝坤帖木儿喊道。
他还不知道台吉已经把他卖了。
“台吉,这几位将军是?”
他继续问道。
杨丰看着张辅,张辅幽怨地上前一步,然后摆出一脸威严……
“你可是别失八里王子沙米查干?”
他用蒙古话说道。
而且语气不善。
沙米查干愣了一下。
“我就是,将军是?”
他说道。
“我乃大明通州卫指挥同知,随燕王殿下西征瓦剌,奉燕王军令率军至此,据燕然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坤帖木儿所说,尔等一直与瓦剌勾结,私自向其出售军械,依照大明律,此乃通敌叛国之罪,不知王子对此有何解释?”
张辅打着官腔质问。
沙米查干瞬间涨红了脸……
“将军是来问罪?”
他冷笑道。
紧接着他右手一举,后面跟随的近千骑兵纷纷摘下弓,拿出箭放在弓弦上,摆出一副随时拉开的姿态。
张辅身后明军以最快速度列阵。
而坤帖木儿手下骑兵,则迅速向两翼展开。
“问罪又如何?”
张辅说道。
“将军想问罪,怕是没这资格!”
沙米查干冷笑道。
下一刻他面前人影一闪,紧接着一声脆响,他在惨叫中向旁边倒下。
“玛的,好好跟你说话,非要摆个臭架子,什么狗屁王子,不过是个酋长儿子,大明给你们脸,封你们个王位,你们还真就给脸不要脸了?张将军,跟这种通敌叛国的狗东西废话什么,直接抓起来严刑拷打!
不行先打断他三条腿!”
杨大使说道。
然后他还一脚踩住了沙米查干。
后者吐出两颗牙,这才清醒过来,发疯一样去拔刀,后面他手下士兵们一片愤怒的嚎叫,然后一个个拉开弓瞄准杨丰,但就在这时候,蓦然一声炮响。紧接着一枚炮弹撞在了他们中间,这时候相距不足百米,炮弹的威力十足,在打飞一名别失八里士兵的脑袋后,又打飞了后面士兵的半边肩膀。那些原本愤怒的别失八里士兵都迅速冷静下来,一个个战战兢兢看着那些卧倒的骆驼,还有骆驼背上一个个炮口。
沙米查干也冷静下来。
他用依然愤怒的目光看着杨丰,不过这家伙是个聪明人,估计是想转成笑脸,但因为转折太大,脸上肌肉实在完不成这么艰巨的任务,所以变成了一种很诡异的表情。
“看我干什么,不服气吗?”
杨丰的脚稍微用力。
被踩着胸口的沙米查干立刻呼吸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