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了桓鹿。
白芜青疾步向前,几乎是瞬间就蹿到了李秋寒的面前。他想要躲开,却动弹不得。
白芜青伸手,探向李秋寒心脏处,硬是拉扯出一团类似于黑雾般的物事。那是李秋寒的魂魄,用厉鬼的怨气所滋养,因此格外坚韧且顽强,易于附身到一切合适的容器之上。
如果白芜青把这些魂魄全部拉扯出来,李秋寒目前正在使用的这具容器就废了。
就在黑色的魂魄即将完全离体的刹那,白芜青停住了,她并没有将李秋寒的魂魄全部从容器中扯出来。
“我现在把它拽出来,再打碎,让你魂飞魄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白芜青冷冷地说,“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因为申凛也没有这么做。”
她说着,又猛地松开了手。阴魂重新弹回李秋寒的容器之中,他后退了好几步,坐在了他的太师椅上,才看起来勉强回复过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睛仍然盯着白芜青,既像是想要确认她是不是真正的、如假包换的申凛,又像是想要用目光往白芜青身上烧一个洞。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地转过头,再不去看她。
但是,李秋寒努力地想要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白小姐……不,桓鹿,请你,不要把今天晚上我告诉你的事情,告诉别人——”
白芜青说:“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所执念的事情,在我看来,不过如蝼蚁一样。”
她抬起头,看到在房檐之上,厉鬼模样的黄茜容——枉死在墓中的、十六岁的少女黄茜容,正站在上面,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芜青。
白芜青转身,从院子绕过影壁,推开四合院的大门,外面骤然是另一个世界,再不是鬼打墙了。她迈步离开,心里感觉还挺爽的。
院外果然是一个废弃的施工现场,夏夜的风吹过去,带着湿热的气味。白芜青刚走了几步,看到一个人影匆匆忙忙跑过来,原来是钟晴柔。
“我看到你的信息……就赶紧跑过来了……结果,结果跑错了路,来晚了……我都担心死了,你要是出事申凛肯定砍死我……”
她弯下腰,扶着膝盖,大概是一通剧烈奔跑后岔气了。
“我也没想到茹鹤是这个目的……她给我说的真的就是请你吃个饭聊聊天……你能跑出来就好,吓死我了……拜托你了,千万别给申凛说……”钟晴柔气还没喘匀,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没事,”白芜青说,“其实这种小事我本来不应该麻烦你的,只是当时我有点慌了。”
钟晴柔看着白芜青。她脸上的表情让白芜青有点琢磨不透。
“那,要不我把李秋寒和茹鹤打包揍一顿,给你出气?”钟晴柔小心地问。白芜青觉得钟晴柔这么谨慎,是因为害怕她给申凛告状,申凛会怪她办事不利。
“对不起。”钟晴柔又对她说。
“没什么,这不怪你,也不怪茹鹤。李秋寒一直居心不良,我早就应该想到的。”白芜青很温和地说。这句话她倒并不完全是出自真心,但她并不想责备钟晴柔。
事实上,白芜青现在根本就没心情去思索这些事情。她只觉得很累,她想要回家,瘫在沙发上,盯着申凛那炷黑色的香,然后神游九霄。
钟晴柔犹豫了一会儿,她点点头,对白芜青说:“那好,你多多保重。”
白芜青转身离开了。她觉得钟晴柔在她的身后凝视着她,直到她已经走出去很远很远了。
白芜青回到家,如愿以偿在沙发上葛优瘫,申凛黑色的命香丝丝缕缕散出黑烟,永无止境,宛如她所说过的,黑色的生命力。
她在想李秋寒家中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当时是桓鹿,但是她作为白芜青的意识仍然占据着主导。那种感觉很奇异,仿佛自己突然具备了某种技能一样,如果说非要总结一下,感觉就还……挺好的,很爽,很有王霸之气。
李秋寒的话使她某种记忆,或者说技能被唤醒了。她不是黄茜容,而是披着黄茜容的皮的桓鹿。
然而在幻觉中,桓鹿一直追寻着的“她”又是谁?
白芜青皱起眉头,仔细地思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记忆的角落。
桓鹿穿着华贵,金玉琳琅,绫罗绸缎,不过她印象中最深的那个冲她微笑的少女,好像穿着很朴素,而且灰头土脸,仿佛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样子。
她想不起来少女的模样,她不知道这个少女和申凛有怎样的联系。但是,白芜青很确定的一点就是,她爱申凛,不是因为什么转世,不是因为宿命,不是因为魂魄的影响,而是因为她是申凛,所以白芜青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