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祁尧不一样。祁尧的餐桌礼仪甚至比他还要讲究,唐一臣总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后来唐一臣也在两人事后的闲聊中对Ludwig家有了更多了解,知道祁尧的父亲因为受不了这个家族太德国人的那一面,冷硬严肃中有藏不住的优越感,和他母亲的婚姻只持续了短短几年。祁尧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还有一对双胞胎妹妹,大家身上都流着不同父亲的血,却依然共同生活在由母亲组建的大家庭里,任何“不适宜”的行为都会被归咎到另一半血统身上。于是每个人在表面亲密之余,都像是竞争般,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和别人的言行举止。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场比赛,祁尧无疑是绝对的赢家。
这个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某种,由金钱和权力悉心浇灌出的高贵和优雅。就像此刻,他察觉到唐一臣的目光,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停下咀嚼的动作,拿起餐巾仔细擦过嘴角,才抬起头冲他挑挑眉,露出一个“怎么了”的表情。
唐一臣的偷窥被拆穿了,不过他没觉得尴尬,只是笑着摇摇头。
外面的雨刚停,他吃完饭有点犯烟瘾。祁尧不抽烟,所以唐一臣拿起自己的外套,跟那人打过招呼就先出了门。
韩檀恰巧在这时候发来微信。
这周末他值班,凌晨时分刚忙完回办公室,睡不着,正好找唐一臣闲聊两句,说说A市的新闻,问问唐一臣最近过得怎么样,顺便分享下自己的生活。
因为只是老友间的例行关心,没什么要紧事,也不需要唐一臣立即回复,韩檀开始自说自话,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很快占据了整个屏幕。唐一臣滑到最上面,看到第一句“老唐,给你看家里下雪了”时就笑了,他心情愉悦地逐一读下来,刚要接着韩檀“已婚人士”的梗调侃,对方突然发来下一句,说阿泽最近好像有情况。
唐一臣的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根快要熄灭的烟,手停在半空,一时间却不知道是该继续打字还是该最后再抽两口。
连阿泽都要有情况了啊。
唐一臣心里想着,真好,阿泽空窗很久了,也是时候该开始新的感情了。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唐一臣更希望秦鹭泽幸福,希望他收获爱情,得到一个能把他完完全全放在心里,愿意为他牺牲和妥协,或者根本不需要这些,就只是单纯和秦鹭泽相配的人。
可每每想到这里,他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悄然期待,是不是自己也能得到一点幸福,一点不被外力裹挟的,纯粹又普通的幸福。
烟已经熄了,唐一臣只打了个开头的回复还是没能发出去。韩檀接了电话要去病房,最后嘱咐他一定照顾好自己,他们有段时间没通电话了,最近自己下班比较准时,等唐一臣空下来可以打给他。
唐一臣没回,只把手机丢进口袋,又点了根烟。
等他再回到房间时,桌上的菜都已经撤掉了,餐具也换了新的。他出去抽烟的时间有点久,祁尧也没有问,只是替他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把转盘上的杨枝甘露拿下来,放到他面前。
唐一臣在他旁边坐下,没动勺子,他客气地把碗往祁尧那边推了一点,摇摇头拒绝:“我吃饱了。”
“是好吃的,”祁尧拿过一把新的勺子,另一只手接着,几乎是递到了唐一臣的嘴边,哄道,“就尝一口。”
唐一臣低下头,先看向那勺甜品,又抬头看向和刚刚正襟危坐的样子完全不同的祁尧,突然问:“你昨天是说换了酒店吗?”
看出他实在没兴趣,祁尧也不再勉强,只耐心解释道:“之前习惯住的套房被订出去了,换了间酒店。”
他报上名字,唐一臣的眉头却下意识皱了起来。
是个比较熟悉的酒店,正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有点不安全。
换一家吧,或者换个套房,唐一臣在脑海中迅速搜索和筛选他认为更合适的酒店,正要提议,下午在车里感受到的那种疲惫感却又一次突然袭来,唐一臣觉得自己累极了,也受够了,他根本不想去思考哪家酒店更合适。而祁尧正搅动着他面前那一份杨枝甘露,粉红色的西柚颗粒和透明的西米在金黄的芒果汁中翻动两下,看起来清新而诱人,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
唐一臣没开口,却在祁尧拿起勺子的时候忍不住凑近了一些。他垂着眼睛不看祁尧,仿佛只要自己不看他,现在的行为就不会被当作幼稚的小孩子。
祁尧无声地笑了,就着自己的勺子喂他。
确实是好吃的。芒果清甜,西柚微酸,西米被泡得恰到好处,又滑又弹。
冰冰凉凉的甜品在唐一臣嘴里打了个转,连带着那一点难以言喻的,失落,或是无奈,一起被他咽了下去。紧接着,唐一臣开口,在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中,平静地对祁尧说,“不要勉强,来我家住吧,周末佣人不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