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非什么宏伟壮阔的自然景观,也称不上是造物主的奇迹,就只是一个简单的人为制造的视觉效果而已,一个玩笑,一个彩蛋。可那个瞬间是美丽而绚烂的,唐一臣突然就来了兴致,他在那个角落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眼睛反复捕捉到那场用霓虹灯管制造出的流星雨。
直到他玩够了,意犹未尽地拿出手机,他知道自己拍不出那个瞬间的变化,他只是单纯想要留下纪念而已。
取景框里大片的黑色和模糊的光点却看起来似曾相识。
原来他就站在去年,祁尧在另一个城市的另一个博物馆,看同一场展览时曾经站过的位置。
所以祁尧一定也跟他看过同一场流星。
又因为那是人造的,是精心设计过的角度,所以那场流星一定和唐一臣看到的一模一样。
在博物馆适时响起的催促闭馆的广播声中,唐一臣看着屏幕里自己刚刚拍下的照片,莫名感觉到一阵心悸。
也许是因为晚上应酬时多喝了一杯酒,又或者是展厅内的暖气开得太足了,灯管太亮,空气太干燥,唐一臣独自站在空旷的黑色房间里,想着祁尧发给自己的那张虚焦的奇怪照片,想起他墨绿色的眼睛,他左手食指上刻有Ludwig家族徽章的戒指,他皮肤的触感,呼吸的温度,还有很多琐碎而迷人的细节,整个人像是跌入波涛汹涌的海里。
那是唐一臣许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他好像很想念一个人,想立刻见到他,却又不只是想念他的身体,不只是想要和他zuò • ài。他想被祁尧的眼睛注视,想要被祁尧的臂膀拥抱,或者只是看着他也好。
唐一臣甚至感受到一闪而过的遗憾,他们明明能看到同样的流星,却为什么不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呢?
他好像对祁尧动心了。
他怎么能对祁尧动心?
这是一步不走就已然知道是绝路的死棋,唐一臣逃似的冲出了展厅,再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第5章
旧的一年在工作中结束得无声无息,唐一臣被迫参与了一起复杂的境外仲裁案,除了日常的本职工作外,每天还要隔着七个小时跟国内一起忙碌。整整半个月,他吃住都在办公室,丝毫没有注意到日历牌已经翻完了最后一页。
唐一臣是搞金融的,平时主要负责外汇相关的领域。但一方面,他是唐家的孩子,这意味着他是天然最可靠的中方代表。另一方面,他在欧洲工作多年,在各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关系人脉,做事情比较好上手。所以这些年,一旦有棘手的涉外问题,尤其是牵扯到国有资产,事情转来转去,最终总会落到唐一臣手里。他或是明面上主持负责,或是私下里应酬周旋,总之,逃是逃不掉的。
有些事情他擅长,跟钱相关,不管是投资还是贸易,好歹都算是唐大少爷的专业,他做起来得心应手。可还有一些,比如此刻的仲裁案,问题早已发生,各打五十大板的事,并没有需要唐一臣力挽狂澜的局面。可一旦涉及到两套不同的法律体系,双方律师就可以抓住各种细节没完没了地玩文字游戏,交涉、推诿、甚至是耍无赖,稍有不慎就会掉进对方挖的坑。唐一臣只是法务团队的外援,按理说也不用跟全程,但他的姿态就代表了唐家的姿态,家里发了话要他“全力支持”,唐一臣就必须上心,大大小小的决策都要参与,要负责。
毕竟,这是他能留在国外的最后的筹码。
唐一臣是长房长孙,又是唯一一个被唐司令亲手带大的孩子,他理应为这个家族付出更多,而不是躲在这样远离权力中心的地方,随便做些有的没的。所以唐一臣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尽心尽力地处理好一个又一个麻烦,精心营造出他在现在位置上不可替代的假象,以此换来一点被纵容和偏爱的“特权”——不必回家。
只有不在家里,不在爷爷眼皮子底下,他才能稍微自由一点,不结婚生子的同时还跟男人秘密约会。尽管他现在忙到连男人长什么样都忘记了,距离上次跟祁尧联系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万年。
大概是缘分,远隔一整片大西洋的祁律也意外收获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新年假期,他要去不莱梅参加一位远方姨妈的葬礼。
其实仪式只有几个小时,但前后还要留出时间来社交和应酬,祁律的工作日程上难得出现了四天的空白。
他们一家六个人都在美国尚且没有团聚的概念,Ludwig家族上百人四散在世界各地,除了婚礼和葬礼,也找不到其它机会聚在一起了。母亲早在上飞机前就给五个孩子同步了自己的日程安排,祁尧并不惊讶地发现,其中有一场全是家族成员的董事会,时间就在葬礼结束后二十分钟,在家里的茶厅——是距离墓园最近的大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