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小时的飞行中,唐一臣一刻不停地忙着处理他在伦敦遗留的工作,中间偶尔有几次走神,脑子里盘桓着的,一直是祁尧那句“晒太阳”。
他知道祁尧没有别的意思,那人只是单纯不喜欢阴雨连绵的天气。可那三个字落在唐一臣眼里,却像极了一句嘲讽。他可以为祁尧付出很多,比他能够想到的还要多,时间、心力,只要祁尧喜欢,唐一臣怎么都能配合,床上床下,他都能是最贴心的那一个。
可唯独和他走在阳光下,这件事唐一臣永远都做不到。
飞机就快降落了,国内正是早上,云层上的光线格外刺眼,唐一臣盯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突然想到还在读书时,有一次他跟秦鹭泽出去玩,因为是临时起意定下的行程,买不到头等舱的机票,两个人只好挤在经济舱的最后一排。
秦鹭泽通宵赶了一晚上的作业,所以路上一直在睡觉。飞机准备降落时,所有的舷窗都被打开,他被光照得难受,只想找点什么东西挡一下,迷迷糊糊地就往唐一臣怀里钻。只是脸刚碰到那人的衣服,唐一臣下意识地就推了秦鹭泽一把,飞机恰巧在那个时候遇到气流,颠簸异常,秦鹭泽脑门磕在了前面座椅的屏幕上,唐一臣也被颠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然而紧接着,秦鹭泽一只手捂着自己额头上被撞出的包,另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唐一臣,安慰他说没事没事。
唐一臣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秦鹭泽握住的手,愧疚、自责、又感动、害怕,他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秦鹭泽就在这时凑过来亲亲他的脸,还开玩笑逗他说我们家唐大少爷怎么胆子这么小啊。
他后来总会想起这件事,十年过去,他依然没能鼓起勇气告诉秦鹭泽,那天是自己先推开他的,比起气流,他当时更怕的是被别人看到爱人睡在自己怀里。
唐一臣又想到他对秦鹭泽动心的那个下午,彼时还在上高一的小朋友轰轰烈烈地跟陆阿姨出柜,陆青一气之下给他办了休学,又停了他的卡。而秦鹭泽倔着不肯回家也不肯认错,一个人在外面呆了两天两夜,唐一臣疯了似的满世界找他,能去的地方全都去了,想着最后再回家看看,如果还找不到人就立刻报警。刚出电梯门,就看到秦鹭泽像条流浪狗似的坐在家门口——陆阿姨在出差前换掉了锁。
那时候他们已经认识十几年,秦鹭泽从小就跟在唐一臣的屁股后面玩,可唐一臣还从未看他哭得那么伤心过。唐一臣蹲下来哄他说阿泽不哭了,我带你回家,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秦鹭泽搂着唐一臣的脖子,哭喊道,一臣哥我没有错,我他妈是gay怎么了凭什么我就应该藏着掖着。
唐一臣把人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说阿泽没有错,你是gay也没什么,你想做什么都不用藏着掖着,一臣哥永远支持你。
他那时候想,秦鹭泽是这世界上最勇敢最自由的人,所以他想要什么就都应该得到,自己要永远陪着他,永远爱着他,哪怕因为懦弱和自私,唐一臣永远不会有资格站在秦鹭泽的身边,但秦鹭泽这么勇敢,只有他这样的人才值得拥有幸福。
可唐一臣低估了自己有多自私,他犹豫了整整五年,试着不去幻想和打扰,试着只做秦鹭泽的哥哥,最终却还是支走了韩檀,刻意安排了那次在西雅图的见面,把那瓶开封的rush放在浴室唯一打开的抽屉里。
他无法对秦鹭泽说出自己的欲望,却又渴望得到他。他自欺欺人地想,是阿泽主动的,不是他要求的,自己只是没有拒绝而已。
他们交往了两年多,唐一臣每天都活在自责和惶恐中,最后那段日子,唐一臣已然知道分手是不可避免的,他只能祈求秦鹭泽一定不要恨他,一定不要只记得那些不快乐的争吵、矛盾、还有唐一臣无奈之下说出的“我不可能为了你出柜”。
而事实证明,他担心的每一件事都成真了,分手后,秦鹭泽再也不肯跟唐一臣说话,上次见面还是在机场偶遇,连续六年,每年唐一臣回国给爷爷过生日,秦鹭泽都在出差。
也许他该就此停手,不再去奢望一些自己不配拥有的东西。然而下飞机后,唐一臣想了又想,还是把第一条微信发给了韩檀,跟他说自己落地了,这两天晚上找时间吃饭,记得问问阿泽能不能来。
韩檀秒回:“你到底有多想见他?实在不行我去má • zuì科借点异氟烷,直接把人迷晕绑来,不额外收费的。”
韩檀总爱讲这种烂笑话,唐一臣看着屏幕上的这行字,持续了一路的坏心情终于有所缓解。明知道韩檀是瞎说的,最终唐一臣还是郑重其事地回复“问一下就好,要是他实在不想来就算了,你别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