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现代艺术从来都兴致缺缺,但祁尧喜欢,唐一臣愿意投其所好。
而那个展也确实很精彩,因为是私人展出时间,现场观众不多,策展人也在,既给大家留出了安静欣赏艺术品的空间,也很方便交流。
祁尧还是坐了傍晚到达的那班飞机,两个人晚饭都没吃就先去了美术馆。唐一臣也没想到只是一个展而已,他们竟然逛了三个多小时。知道唐一臣不常来看这种展,祁尧适时会跟他讲一些有趣的故事,关于艺术品本身,或者只是坊间的传言,拍卖会上的笑话。总之唐一臣丝毫没觉得无聊,只是再看表时才发现他之前定好的餐厅已经赶不上了。
趁祁尧和策展人聊天的时候,唐一臣赶紧溜出来打了通电话。
祁尧远远看见唐一臣躲在角落,起初一直皱着眉,后面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突然开心地笑起来。唐一臣平时很少会有那么生动的表情,大概是从小被教育了太多“喜怒不形于色”,笑容也总是克制的,可现在,镜片后面那双眼睛笑得都弯了起来,鼻子也皱起一点。祁尧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里莫名有点痒,又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消息能让唐一臣这么高兴。
挂断电话,唐一臣又回归了那副平静温和的样子,对上祁尧的视线,他有些困惑地瞪大眼睛,祁尧也只是笑着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从博物馆出来,唐一臣提前给祁尧打了预防针,因为错过餐厅,这个时间也就只有中国城还能吃上饭,他们要去吃火锅。
祁尧一个正儿八经的美国人,对吃东西这件事实在也没什么讲究,他平时吃得健康简单,也不在乎周末偶尔放纵一顿,所以唐一臣说要带他去吃火锅时,他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只有唐一臣介意计划被打乱的感觉。祁尧每一次来伦敦他都会精心安排行程,去过的每一家餐厅都是依照祁尧的喜好挑选的,不管是环境还是食物,从来就没有过临时起意。而且周末晚上的中国城有点太热闹了,伦敦附近的留学生都会过来玩,唐一臣怕祁尧不喜欢。
车停在特拉法加广场那边,走过去还要十几分钟。今晚广场上有市集,天气又暖和起来,不管是游客还是市民都纷纷来这边凑热闹,唐一臣刚走出去几步路,回头时就已经找不到祁尧的身影了。唐一臣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好半天,才在反方向不远处看见了那个人。
祁尧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群挤散,他从小被纽约的路惯坏了,方向感很差,来了伦敦这么多次,至今连唐一臣家具体在哪儿都记不太清。所以现在他尽管隐约知道该往哪边走,却又一时看不到什么标志性建筑,犹豫了一会儿,祁尧决定先随便往前走,等离开人群走到空旷的地方再给唐一臣打电话。
唐一臣就站在几米远外的地方看向他,祁尧眉头皱起来,表情看起来很困惑,脚步却迈得异常坚定。
走错方向了呀,笨蛋。
唐一臣忍不住腹诽,眼睛却还一直停在那个人身上,也忍不住朝祁尧那边走了几步。
如果他们都是普通人,就像现在广场上的大部分人一样,在这座城市工作、生活,周末出来约会,在人群中走散了就高喊对方的名字,听起来好像也很浪漫。
可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就不会有机会去看只为他们开放的私人展览,更负担不起每个月发生的跨国旅行,所以现在这个场景压根就不会发生。
唐一臣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这个人是被优越感浇灌长成的,他不能一边享受着那些物质上的特权,一边咒骂和抱怨。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放弃现在的生活,他不是有勇气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人,他不会离开这个家庭,不会拿金钱和地位换取自由。
他痛苦,但他的痛苦是自找的,还散发着铜臭气。他也无奈,但他的无奈高高在上,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可他真的好想在人群中拉住祁尧的手。
唐一臣甚至不奢求自己的爱意能被任何人见证,他知道自己不配拥有这些,他只要能爱就够了。和那个人再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再消磨一些时间,再多上几次床,从今天开始,他要每一次都清醒地做到最后,他要听到祁尧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要看到那个人吻去自己眼角的泪。
和祁尧的相遇是天时地利人和,唐一臣明白,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尽管他从未拥有过祁尧,可当他终将失去这个人的时候,也就是要失去一部分自己的时候。
唐一臣这样想着,终于快步走过去,坚定地抓住了祁尧的手腕。
祁尧吓了一跳,回过头时脸上难得带了一点惊慌,又在看到唐一臣时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尴尬地笑道:“我好像迷路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