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尧从刚才就一直垂着头,不肯说话,可听到高江北这句话,他突然抬起头来,哑着嗓子说:“江北,我退股了,我的律所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从自己一手创建的律所离开,把自己在美国所有的闲置房产都处理掉,,车、司机、还有一切工作相关的资源全都留给了Jessica,并且给家人们群发了邮件,说今年他会有大部分时间呆在A市,之后也可能不再回纽约定居了。
祁尧当然知道高江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从前不是也这样骗过自己吗?唐一臣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不可能对这个人动心,他们更不会在一起,祁尧被自己找的理由蒙住眼睛整整三年,所以才走到了今天这步。
可他后来终于明白,他从前为之努力的那些,并不值得他那样珍视,反倒是他弃之不顾的,才是最珍贵的真心。
那是乞力马扎罗山顶的雪,他错过了一次,现在那里的积雪已经快要融化了,他不能再错过。
所以他要亲手抹掉一切回头的可能,他绝不回头。
“韩檀,”祁尧在高江北震惊的表情里,缓缓扭过头看向他,“唐一臣不是活该,我也确实没资格那么对待他。我不介意让你知道我现在有多走投无路,但我同样想让你知道,我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比起找到他,我更怕伤到他。”
“在座的每个人都可以指责我,也都可以劝我别再继续了,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帮我,但就算不行……”祁尧突然笑起来,既是对他们,也是对自己说道:“我也不会放手的。”
第29章
从M市回来不久,时间刚进入五月,唐一臣又一次见到了祁尧。
今天真是各种奇怪的事都赶在了一起,下班前,唐一臣先是莫名其妙接到韩檀的电话,约他一起吃饭。唐一臣看了眼表,一头雾水地问,老高出差了?你怎么这个点找人吃饭?我一会儿有个饭局,早就定好了的。
韩檀听起来也没有很失落,却破天荒地对唐一臣的应酬感兴趣,仔细问了他去哪里吃,大概几点能结束。
那顿饭吃的比预想中要久一些,不过好在桌上也没人喝酒,就只是吃饭和谈事而已。等他们从包间出来时,酒店大厅里的灯已经关了一半,唐一臣陪着两位长辈一边聊天一边往外走,却突然发现角落的沙发上坐了个熟悉的人。
那人垂着头,胳膊撑在膝盖上,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唐一臣回头找了一圈,好像也没有看到Jessica。
唐一臣已经把客人送到了酒店门口,杨书先去开车,他这边刚目送两位上车,杨书也到了。
唐一臣什么都没说,心里却一直忍不住想着酒店里的人。刚开出去几百米,杨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唐先生,不好意思,刚才我好像把发票落在前台了。”
“……回去拿吧。”唐一臣抬眼看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异样。
然而车刚开到酒店门口,还没停稳,唐一臣已经急着跑下车了。
祁尧身上有很重的酒味,唐一臣站在他面前,离着一米远,貌似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才公事公办地问:“祁律,你怎么在这儿?”
沙发上的人循声抬起头来,眼神好像还有些不聚焦似的,愣了几秒才低声开口叫他:“Ethan……”
祁尧的酒量非常好,别说喝醉了,唐一臣甚至从来都没见他喝多过,连他自己都说,长这么大从来都没体会过喝断片的滋味。可他现在看起来就是有些醉醺醺的,声音哑着,抬头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装醉。唐一臣心里有点不高兴,人却不自觉地又往前走了半步。这一走近才发现祁尧的右脸上竟然有两块淤青,下巴还隐隐有些肿,沿着下颌线更是有一条刚刚结痂的伤痕。
“你脸怎么了?”唐一臣赶紧在他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又追问:“出什么事了?”
祁尧摇头,却因此头晕得更厉害了,他躲开唐一臣的手,随口敷衍着“不小心摔的”,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唐一臣,突兀地问:“画呢?”
那是一条新闻,内容是说有匿名收藏家捐赠给国家美术馆一副弗拉芒派静物花卉油画,藏品将于近期正式公开展出。新闻中的配图就是唐一臣曾经挂在客厅的那幅画。
这新闻唐一臣也看见了,只不过是Sharon发给他的。过去了快半年,捐赠相关的鉴定、手续、各种流程才刚刚结束,在正式开展前,美术馆邀请捐赠人来看,Sharon替他去了,还拍了张照片,唐一臣看到那副曾经在自己家里挂了很久的画出现在美术馆的大厅中,莫名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