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城,连治个大病都是问题。
陈英笑呵呵地问:“小喻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呢?”
“跟我爸一样。”喻幼知说。
陈英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和刚刚那两个人的表情一样,喻幼知问:“您怎么了?”
“没怎么,”陈英淡淡笑了下,“你怎么也想着也干这一行了?”
“为了我爸,”喻幼知犹豫片刻,说,“陈叔叔,我就不跟您拐弯抹角了,我这次来找您,就是为了找您问清楚当年我爸的事。”
陈英很久都没说话。
再开口时,他语气复杂:“案子都结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除了我居然还有人记得。”
……
“当时跨江大桥的贪污案,院里有个领导做局,说请我们几个负责调查这桩案子的人吃饭,结果到了饭桌上,主审法官居然也坐在那里,这明显不合规定,我们几个都觉得奇怪,果然那领导说承包商是他一个亲戚的朋友,叫我们给卖个人情,倒时候别判得太重,以后一定还。”
陈英回忆道:“你爸爸当场撂下酒杯就走了。”
“那个案子我们只负责走访调查,主要负责的是你爸爸和贺璋,后来贺璋中途退出了调查,你爸爸也因为这个跟他疏远了。”
再后来案子开庭,喻廉原以为只要他们检察院这边的举证材料完整有力,任主审官那边再怎么想要放水,也不可能当着一众执法人员的面宣判不公的审判结果。
“你爸爸认定在开庭前,有人偷换了我们的证据材料,才导致整个举证链失效,被告人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陈英说,“有机会偷换材料的只有我们内部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不好说。”
他嘴上说不好说,眼睛却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贺明涔。
“这案子牵扯得太大了,公款被贪污,再加上十几条工人的命,还有当时的社会舆论,你爸爸一直在查,然而还没等他查到真相,污蔑他贪污受贿的举报信就先来了。”
陈英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他被监察局带走之前把手上的材料暂时都交给了我,说让我保管,等他回来以后再继续调查……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么正直的一个人……就这么活生生被逼得自杀了……”
喻幼知咬唇,强逼着自己继续冷静提问:“那您知道贺璋为什么中途退出了调查吗?”
“明哲保身吧,他有没有和那些人狼狈为奸,这我没有证据,不好下定论,”陈英看了眼贺明涔,即使儿子在这儿,他还是没忍住讥讽老子,“其实他退出的很及时,如果跟你爸爸一样的话,他现在也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
喻幼知也下意识看了眼贺明涔。
贺明涔此时正蹙着眉,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他看起来有些难以消化自己父亲在这件案子里的作为,起了身说:“我出去抽根烟,你们继续。”
喻幼知刚想说你昨天不是说要戒烟吗,然而又看他脸色不大好,还是没有阻止他。
贺明涔离开后,喻幼知又问陈英:“那那些材料呢?您还留着吗?”
陈英点头:“你爸爸出事以后,我想着这些材料不能浪费,就复印了一份往上交了,但是后来被告知说材料的真实性存疑,不生效,再没多久我就被调职了,后来我还听说,我们科室当时负责那个案子的所有同事都被调走了。”
想来曾经的同事们,唯独陈英一直没有升迁的缘故就在这里。
“能把它交给我吗?”喻幼知问。
“可以,本来也就是你爸爸的东西,我只是暂时保管而已,东西放在我家里,我回去以后帮你找找看。”
喻幼知站起身来,郑重地冲他鞠了一躬:“谢谢您。”
聊完,喻幼知准备告辞,陈英见她要走,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了:“小喻,你跟陪你一起来的那位,是什么关系?”
“他吗?”喻幼知也没打算瞒,“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
陈英的反应实在太反常,喻幼知不禁问:“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陈英睁大眼说,“昨天订婚宴上发生的事儿。”
喻幼知想了起来,原本想替贺明涔解释几句,可是也不等她解释,陈英就已经原封不动把那天发生的事跟她说了。
陈英为人正直,特别不屑这种介入男女关系的人,劝道:“连自己嫂子都敢抢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吗?小喻,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女孩子都喜欢帅哥,但找男朋友不能光看长相,这个人虽然长相好可是心术不正啊,而且还脚踏两条船,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喻幼知有些无奈。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把贺明涔当成渣男的人了。
其实别人的评价并不能影响道贺明涔本身的为人,况且贺明涔也从来没在意过别人对他的评价是褒是贬。
但这一刻,喻幼知却很在乎。
他明明就很好。
“陈叔叔,他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昨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不是的,那都是误会,他没有抢嫂子,也没有脚踏两条船,”喻幼知解释道,“他很专一的。”
陈英被她那真诚的眼神以及真诚的语气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神不确定地游移了一下,然后就看到那个刚刚说要出去抽根烟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完了一根烟回来了,这会儿正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说完了贺明涔的好话后,为了让陈叔叔信服自己不是被贺明涔给洗脑了,喻幼知又肯定了语气说:“而且他特别爱我,简直爱惨我了。”
陈英看到年轻男人那张清冷英俊的脸瞬间崩了表情,耳朵根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微抿,仿佛被戳穿了心事一般,最后只能用揉捏眉心的动作来掩饰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