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贺明涔淡淡又来了一句:“他们手又没受伤。”
几个人无言以对。
之后他们每次来,总能看见副队对喻幼知要这要那的,要吃东西了叫她,要出去散散步了也要叫她,感觉是一刻也离不了女朋友。
喻幼知呢,非但没有怨言,反而还事事顺着他,一下班就过来,自己虽然已经出院了,但待在医院的时间比待在自己家的时间还多。
而且她不光要来医院看贺明涔,得空了还得去他家帮他的留守小橘猫铲屎喂粮。
简直就是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少爷本性。
这哪行,喻检是女朋友,又不是女仆,平时在警局使唤使唤他们几个人也就罢了,要是把喻检给作走了,这好不容易脱的单就又要穿上了。
趁着喻幼知找护士给贺明涔换药的时候,以宋警官为首,向贺明涔提出了建议。
贺明涔听了后,没什么反应,反而还漫不经心道:“我受伤,让她伺候我怎么了,她乐意。”
一副“我知道我在压榨她但我就是不改”的大男子主义形象。
虽说他们几个人跟贺明涔关系好,但毕竟贺明涔是他们上司,再加上上司又是少爷脾气,再再加上这又是少爷的私事,他们不好多说。
于是就去找了贺明涔的上司黎队,想叫他去说说少爷。
黎队清楚内情,知道那俩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刚谈恋爱的小情侣,一副看破了的样子淡淡道:“在你们面前表现他很有家庭地位罢了。”
几个人不大理解,直到后来他们看见这位矜贵的小少爷坐在小板凳上艰难地用左手给自己洗贴身衣裤,而他的“小女仆”则是坐在他的病床上,边磕着瓜子边玩手机的场景。
……平常削个苹果都要女朋友来,大冬天洗衣服这么辛苦的事,他一个病号倒是坚持自己来了。
原来这才是他们副队的真实家庭地位。
有点无语,又有点心疼。
在医院休养的这几个月里,由督查组连同栌城公检方所调查的一起特大涉黑案终于得以破获,迎来了开庭的这一天。
彼时新年已经过去,但天气依旧冷,前不久甚至还下了场小雪,为这所潮湿阴冷的的城市换上了迟来的冬装。
在场所有参与旁听或庭审的法制人员都穿上了最严肃的制服,贺明涔的手还没好,但因为是参与案件破获的刑警之一,和喻幼知一起旁听了此次庭审。
法警带着嫌疑人入场,穿着统一囚服的嫌疑人们站成一列,这里有的是曾身居高位的官员,有的是资产雄厚的企业家,昔日有多风光无限,如今树倒楼塌,就有多落魄颓丧。
公诉人起身发言,厚厚一叠的公诉书上,清晰陈述着这些人是如何利用钱和权与他人交易牟利,又是如何官商勾结、敛财弄权、败法乱纪,本应该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官员,又是如何在一片权海中被逐渐腐蚀,从而迷失了自己,变成了组织犯罪的“保护伞”。
庭审期间,除污点人证及家属人证外,已卸任的前中级人民法院院长贺璋和市人民检察院前科员陈英也作为人证出了庭。
在长达数小时的诉讼过程后,庭审迎来结果。
法官在硕大国徽下,掷地有力道:“现在宣判,请全体起立。”
涉案人员共几十余人,其中最被关心的是毛力威和席志诚二人。
……
“栌城市人民政府市长助理席志诚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纵容hei社会性质组织一案,数罪并罚,现对被告人席志诚判处无期徒刑,不得减刑、假释,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短短时间内就白了头发的席志诚在听到宣判后不禁闭眼。
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没有出席这场庭审。
因为大义灭亲的举动,席嘉对父亲失望又愧疚,不愿见面,在开庭前,席太太指责丈夫犯了这么大的罪,以后叫她和嘉嘉怎么抬头做人,尤其是嘉嘉,一朝从千金变成了贪官的女儿,亲人避嫌,朋友疏远,就算是找工作也有影响,她以后还怎么生活。
国家对罪犯的容忍度极低,因此犯罪成本极高,一人坐牢,直接影响三代亲属,别说是考公参军会涉及到政审这方面,就算是找工作,碰上对个人政治素养要求高一点的单位,也会被影响。
以这样的方式告诫所有公民不要轻易挑战法律的底线,罪刑法定,罪责自负,不会株连到家人,但个人犯罪,判刑坐牢,一定会给家人蒙上阴影。
他那么宠女儿,谁能想到,最后连累女儿的却是他自己。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席志诚无声自嘲。
“被告人毛力威犯组织、领导hei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shā • rén罪,绑架、非法囚禁等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没有人不怕死,就连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是。
在肆意剥夺他人生命的时候,他觉得一条人命不过如此,而当他的生命将要以犯罪的代价被法律剥夺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了生命的可贵。
“死刑立即执行”六个字入耳,死亡的震慑下,毛力威不禁腿软,幸好有法警扶着他,才没让他狼狈地当场摔在地上。
宣判结束,所有涉案人员全部获刑,法槌落下,一审判决结果成为定局,喻幼知眼角一涩,忽地低头,多年来那道因父母自杀而无法愈合的伤疤,在此刻终于化成了一抹长长的呼吸,在神圣公正的法庭上得以最有效的治愈。
在庭审结束后,毛力威被法警带走之前,他回头往旁听席上看了眼,果然看到了那两个人。
两人分别穿着款式不同却都代表着法制正义的制服,神色肃穆,哪里还有之前被他踩在脚下的狼狈。
他意味不明地的勾了勾唇。
“恭喜二位,终于把我弄死了。”
贺明涔冷冷扯唇,没有说话。
喻幼知看着他,语气平静地开口:“如果我报仇只是想要你死,那我大可当时就以自卫的理由开枪杀了你,但那对你而言来说太痛快了。”
不光是她,其他受害者的家属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压根就不在乎毛力威有没有感到悔恨,更不需要他赎什么罪,他们唯一期望的,就是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那就是死。
死刑对罪恶滔天的罪犯而言不是赎罪,也不是解脱,而是刑罚,是他该得的。
他们很清楚对于毛力威这种人,死并不会教会他忏悔自己的错过,却会让他害怕。
精准地抓住了他最恐惧的这点,贺明涔淡淡道:“毛子,等死的感觉不好受,好好享受你这辈子最后的这几天吧。”
那种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和害怕,无辜的受害者经历过,他也该经历一次。
毛力威脸色煞白,被法警抗住肩膀带走。
至此,以十二年前跨江大桥的招标项目为由头而引起的贪污受贿、故意shā • rén、故意伤害、绑架、非法囚禁等刑事犯罪二十余起,涉及五十余名被告人的栌城“97”特大涉黑案彻底告破,数年来盘踞在栌城和栌城市民头上这条**的犯罪链,终于在今天彻底被连根拔起。
走出法院后,喻幼知挽着贺明涔站在大门口,抬头看了眼天,刚下过雪的天空竟然出了太阳,好不容易才积起来的薄薄一层雪又要融化了。
转眼又要立春。
在督察组完成任务,即将离开栌城的前几天,当地的官媒打算对这次案件做一次专项报道。
此前党媒已经公开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官文,对席志诚等官员开除党籍和公职,在谴责时,甚至都用上了“极其恶劣”四个字。该下台的都下了台,该落马的也落了马,当然要好好报道给人民群众交差。
既然要交差,那肯定要开新闻发布会,还得找人来在镜头前背稿,徐组长笑呵呵地说:“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儿就交给年轻人来,记得找形象好普通话好的,给我们所有的公务员长长脸。”
检察院这边按理来说应该是要让主要负责这次案件的检察官来,其实就是老沈。
老沈同志宠徒弟那是全检察院都知道的,于是把在镜头前背稿的这项光荣任务交给了他的徒弟小喻同志。
公安这边是局长来,但刑侦队也要出个人负责简单阐述破案过程,黎队一向不爱抛头露脸,反正他们刑侦队有两个门面,在另一个门面因伤而不得不调部门之前,肯定要再好好利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