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有很长,不用着急。”
客厅里灯光柔暖,将她的金发映照出淡淡暖色调。
光明神女温声道:“在白夜里劳累了这么久,好好休息一晚吧。”
*
临近深夜,江绵和秦梦蝶回到神鬼之家,光明神女得到专属的房间后,也心情颇佳地住了进去。
她要求很少,声称想试着体验人类的生活,要了间很普通的北欧风简约卧室。
送走她们,白霜行与沈婵各自洗漱。
今天实在太累,白霜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即将上床时,听见有人敲响卧室门。
打开门,屋外站着沈婵。
四目相对,沈婵咧开嘴角,扬了扬手里自己的枕头:“今晚一起睡?”
白霜行挑眉笑笑,后退一步,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沈婵的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以前一起看完恐怖电影后,经常来她的房间蹭床。
对于这种事,白霜行早已习惯。
“今天的白夜吓坏我了,从没见过这么阴间的。”
沈婵动作麻溜,熟稔钻进被窝,一边放好枕头,一边小嘴叭叭:“兴华一中好歹是上课,镇子里全是灵异现象,还有那个食心魔……”
白霜行噙着笑去听,随手关了灯,睡在她身旁。
洋洋洒洒说了好一阵,忽地,沈婵侧过身子,透过窗外的灯光与月光看她。
“今天光明神说的那些话——”
沈婵说:“你怎么想的?”
她的语气褪去笑意,显得很认真。
白霜行一怔。
不等她开口回应,便听沈婵又道:“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你总是什么都不说。”
沈婵认识她,是在初一的时候。
那时的白霜行性格孤僻,据她小学同学说,她曾经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并声称自己见到了鬼。
同学们对此议论纷纷,拼凑出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情节,沈婵觉得他们很大嘴巴,也很shǎ • bī。
恰好当时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在班里特立独行,后来不知怎么,与白霜行越走越近,成了每天一起吃饭的朋友。
起初沈婵觉得,白霜行早就把幼年时的遭遇抛之脑后——
毕竟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表现得十分正常,从不谈及鬼神之说。
有时候全班一起看恐怖电影,白霜行甚至会安慰她:“别怕,我们身边是没有鬼的。”
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直到某天去往白霜行家里做客,经过书房时,沈婵愕然愣住。
柜子里全是书。
她看见有关世界未解之谜、灵异现象、甚至民俗考察文献的众多书册,每一本,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每一本上,都记满了笔记。
那天沈婵才明白,原来白霜行一直没忘。
她始终记得儿时见到的那些鬼魂,并坚信着它们的存在。
哪怕所有人都告诉她,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灵异神怪,她只不过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从而产生幻觉。
白霜行就是这样的人。
有些执拗,有些顽固,无论正在承受多大的压力,总会表现得云淡风轻,不让任何人察觉。
源于童年时期的经历,她习惯于把自己密闭起来,裹进密不透风的茧。
时间回到现在,同样如此。
光明神女亲口说过,神鬼之家的技能不同寻常,完完全全超出了应有的范畴。
对于白霜行而言,这是幸运,也是负担。
——当神明汇聚于她身边,与邪神抗衡的责任,便也落在她肩头上。
这不是什么可以随意重启的游戏。
一旦出现失误,随之倾覆的,很可能是整个世界。
更何况,如今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邪神拥有极大的优势。
哪怕是沈婵,在意识到这一点时,都会压抑得喘不过气,遑论拥有神鬼之家的白霜行本人。
“霜霜。”
沈婵声音很轻:“一定没事的。嗯……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可以跟我说。”
白霜行微微侧过脑袋。
卧室里熄了灯,有模模糊糊的灯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沈婵眼底,散出昏黄的光晕。
这是一种被信任,也被在乎的感受。
她无声笑了笑。
“小时候见到的那些鬼魂……现在想想,我觉得很奇怪。”
终于,白霜行开口:“它们见到我,就像见到很熟悉的人一样。”
时隔这么多年,她总算能心平气和,主动说出这一段经历。
“那时我妈割破自己的手腕,保姆阿姨回去过年,家里只剩下我一个。”
白霜行说:“说白了,当时我心理很有问题——不想出门,不想报警,看着我妈的尸体,有点难过,也有点开心。”
还有一件事她没说。
有一阵子,白霜行甚至拿起过一旁的餐刀,在自己手上比划。
沈婵没插话,静静地听。
“然后,它们就出现了。”
想起这段记忆,白霜行笑了笑:“它们对我很好。我清楚记得,那是一男两女,年纪很大,七八十岁的样子。”
她停顿一下,语气加深:“它们无法触碰身边的物体,于是一遍遍劝我报警,给我讲一些过时的童话故事,还站在我身前,挡住我妈的尸体。后来,我询问它们究竟是谁——”
“那三个鬼魂回答,它们是我的家人。”
沈婵认真思考:“会不会是祖先?”
白霜行摇头。
“它们的服装偏于近代,应该没去世多久。”
她说:“我记住了它们的长相,逐一对比所有近亲和远房亲戚的照片,没一个能对上。而且……他们似乎很熟悉我。”
沈婵:“欸?”
“当时我独自坐在墙角,不动也不吃东西,它们打不开冰箱门,但能把身体探进去——鬼魂是半透明。”
白霜行看着她的眼睛:“我听见其中一个说,‘这妈怎么当的?不知道她不喜欢吃胡萝卜吗,还买这么多’。”
她一直不爱吃胡萝卜。
“也就是说,它们生前见过你。”
沈婵明白了:“可你对他们毫无印象。”
“后来长大学了素描,我曾把它们的模样画下来,询问一些亲戚。”
白霜行笑:“没人见过。”
那些鬼魂凭空出现,莫名其妙地对她好。
在她被其他人发现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一时间,卧室里没人说话。
沈婵在心中思索着前因后果,蓦地,听白霜行说:
“这几天,我在想……白夜能够改变过去之人的记忆。”
沈婵心下一动,猛然抬头。
“只要白夜被破坏,属于人类的意识,就会回到他们的记忆中。”
白霜行说:“会不会……在今后的某一场白夜里,我能见到他们呢?”
邪神的力量,让白夜模糊了未来和过去的界限。
如果她能遇到一场多年前的、被邪神扭曲了时间的白夜,当白夜被摧毁,人们的意识回到几十年前——
也许,他们能记得她。
这是最天马行空,却也最合理的解释。
过去、现在与未来一瞬重叠,沈婵听得目瞪口呆。
“如果这个猜想属实,真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它们过去这么多年,仍然没把我忘记。”
白霜行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枕头上,语气很轻:“……希望能有那么一天。”
把脑子里的话畅畅快快说出来,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至于邪神——”
白霜行长出一口气,轻笑一声:“‘家人’总会越来越多吧。”
她不是悲观主义者。
在白霜行看来,想得到的东西、想做到的事,无论如何,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争取。
这是固执的好处。
沈婵倏然笑开:“嗯!”
“对了。”
她缩了缩身子,把声音压低,语气里多出几分八卦的味道:“明天去问问光明神,在神明里,有没有长相很好看的大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