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已经没事了,只要住院打针就会好的,肯定没事的。”
夜深了,黯淡的月色被路灯和霓虹灯的光亮夺去了光彩,街上来去的汽车渐渐变少,平日里水泄不通的道路此刻通畅得让人有些不习惯,时不时响起的救护车声在夜色里格外突兀。
许久,杜霄才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我还以为,我是希望他死的。”
……
两人坐在背街的台阶上,连灯都没有,黑暗中,许荧甚至看不清杜霄的表情,只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侧脸轮廓。
这样也好,都能更自在一些。
杜霄双手合十,撑着膝盖,抵着鼻尖。
许久,他才打破了沉默。
杜霄顿了顿声,声音就冷了下去,时至今日,他都想不通,他问许荧:“他是怎么想的?那个人把我妈捅死了,他还把那个人救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能做那么复杂的手术。只要那天他不进手术室,那个人根本就救不回来。他为什么要做那台手术?那种时候,他还要证明自己的医术吗?”
“我妈死得太惨了,身上到处都是洞,满身都是血。他明明看到了妈妈那个样子,他为什么要救那个人?我说服不了自己,他不会伤心吗?我妈死了啊?”
杜霄回过头来,一双眼睛里盛满悲伤,那些走不过去的坎横亘在心里,拦在亲密关系之间,成为两父子多年无法释怀的隔阂。
许荧心情复杂地抿唇,许久,她伸手握住了杜霄的手。
明明是很热的夜晚,他的指端却冰凉又僵硬。
许荧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地握紧了他的手。
……
***
毕竟和杜霄在一起多年,她太明白杜霄的口是心非。
越是在意,他越是表现得别扭。
他嘴上冷冷说着要走,却一直不肯离开医院的范围,她知道他是想确定爸爸的消息。
两人在外面坐了一个多小时,许荧借口上厕所,回到了急诊大楼。
今晚卒中抢救不多,杜院长不准大家为他搞特殊化,就在急诊室里挂水了,等第二天再办入院。
杜云和那个陪她来的男人一直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杜云问许荧:“杜霄还在外面?”
许荧斟酌了一会儿,说了实话:“是的。”
杜云提到杜霄就生气:“怎么不走了?我就当我没有这个弟弟!嘉树集团可大了,他最好是和家里断绝关系,以后家里都是我一个人的!”
男人拍了杜云一下:“别说气话。”
男人回头问许荧:“能说服他进来看看吗?我想,伯父是想和他见一面的。”
杜云冷哼:“还要说服,那就别来了,赶紧滚!”
许荧听到这里,也有点犹豫,不知该怎么做了。
“杜云姐,要不,你先去问问伯父?”许荧想想说:“我想,杜霄也是想看看自己父亲的。”
杜云知道这事和许荧无关,有气也不能对许荧发。她想了想,去按了急救室的门铃……
许荧在外面等了几分钟,本来是问杜霄的事,没想到杜霄爸爸却要求见她,这让在场的几个人都非常意外。
这是许荧第一次进急救室,里面连医生都出去了。只有杜霄爸爸和许荧两个人。
墨绿色的布帘和墙上的墨绿墙漆呼应,消毒水的味有些刺鼻。冰冰冷冷的环境,让人不由挺直了背脊。
许荧进去以后,站得有些远,实话实说,她对杜霄的爸爸,还是有些心理阴影。
也许当年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当时她因为他说的事实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也是事实。
此刻他半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惨白,整个人也不像之前那样有精神,他手上打着留置针,挂着许荧看不懂的药水。
这一幕让许荧的心情也不由变得复杂了起来。
杜霄爸爸见许荧进来,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哪怕生病,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修养。
“不好意思,不能起来和你说话了。”
许荧站得远远的,有些尴尬。
“没关系。”
“他回去了吗?”杜霄爸爸说:“我说杜霄。”
许荧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叫你来,你很意外吧?”
“是。”
杜霄爸爸垂眸,眼角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有些沧桑。
“有些事,我怕我死了就没机会说,所以赶紧把你叫来了。”
他抬起眼,看向许荧:“很抱歉,真的对不起。”
杜霄爸爸突然的道歉,让许荧有点懵。
“什么?”
杜霄爸爸眼底浮出复杂的神色,沉默了片刻,终于将埋藏许久的秘密说了出来。
“是我骗了你,其实,杜霄什么都不记得。”杜霄爸爸有些艰难地停顿了一下:“我的儿子根本不记得自己害死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