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更自信一点的,尤利。”
他听见托尼说。
他感受到热度贴近,男人的额头隔着外套抵在他的上面。
“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自己长了眼睛,我看得清。我真的,没有怪你。”
“你的假设,我承认,是真的。”
托尼低语:
“一开始,知道你‘死亡’可能是虚假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
“但是你也不能还把对我的印象停留在毛头小子上面。
“换做是你,你也会生气的,对吧?但很快——我感到了庆幸。
“我宁愿——你当初是彻彻底底的骗我,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轻声道:
“你认为我们,我,会因为你用‘死亡’骗过我们而愤怒吗?你认为我会更希望你的死亡是真的?不,你还活着,那才是真的……太好了。”
“你活着,我才能等到你的解释,”他说,“比起在坟墓中长眠的‘真实’,我倒是庆幸能在这里和你说上一句‘欢迎回来’。”
“至于其他的——我给过你时间,尤利。”
托尼说:
“显然,给你时间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指责我不知道你的人生,”他轻笑,“这可不公平。”
“轮到你自我介绍了,尤利西斯。”
他说:
“——就冲着你救了彼得·帕克和哈利·奥斯本的命,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怪你?”
尤利西斯回答:
“如果——他们遇到危险,是因为我呢?”
***
尤利西斯后来有在想,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过“尤利西斯·莱茵”这个人。
不是指得他自己,而是在他成为“尤利西斯”之前,作为梅丽莎·莱茵的儿子,和布兰迪·莱茵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孩子。
那个在他来之前,就已经被布兰迪关在碗柜里的,尤利西斯。
布兰迪·莱茵是个难以形容的人。
他有一张好相貌,大方得体,和带着三岁男孩儿的单亲妈妈梅丽莎一见钟情。他很快就和梅丽莎走进了婚姻殿堂,连带着之前随母姓的男孩儿也改做了莱茵。
布兰迪对梅丽莎很好。
他是令人羡艳的丈夫,他会照顾梅丽莎的情绪,会做家务,会送礼物,注重每一个纪念日的仪式感,浪漫又温柔。他对尤利西斯也还不错,会对他说早安晚安,也会给他带些小零食。梅丽莎从来不把自己对尤利西斯的责任转嫁给孩子的继父,尤利西斯也不是调皮的孩子,所以一家三口以梅丽莎为桥梁,过得很温馨。
直到他们结婚五年后,梅丽莎死于突发性疾病。
她去世的时候,怀着和布兰迪的宝宝,六个半月。
布兰迪疯了。
他酗酒了几个月。在这几个月中,尤利西斯就成了他的出气筒。他甚至将责任怪到无辜的八岁男孩儿身上,稍有不顺就打骂惩罚,从前的“尤利”也变成了“小杂种”。
尤利西斯就是在这时候拥有了第二段人生,并且得到了系统得意洋洋的自夸:
这是我精挑细选为你找的家哦~
……可真是,精·挑·细·选·啊。
布兰迪的情绪一点点开始恢复,好像从失去妻子的痛苦中走出来了。他微笑着去和邻居寒暄,被问到孩子的时候,他垂着眼,露出苦笑:
“孩子还没走出来。尤利认为是我害了他妈妈……我想带他换个环境。就算梅丽莎不在了,我也得好好照顾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尤利西斯就在隔着一道墙的房间里。
他手腕脚腕被电线捆绑,嘴巴塞着灯泡,蜷缩在空荡的衣柜里,正努力往外拱。
他成功挤开了倚在柜门处的箱子,传出“轰”的声音。邻居目露惊奇,布兰迪继续叹气:
“……他又在发脾气了。”
“唉,辛苦你了,布兰迪。”
而后,布兰迪·莱茵微笑着和邻居告别,家门关上的瞬间,露出凶狠暴戾的一面。
窗帘拉着,他把尤利西斯粗暴地拖进卫生间,关好门。
他用锤子敲碎了男孩儿嘴里的灯泡,任由玻璃渣割得他鲜血淋漓。
他扯着尤利西斯的头发,和男孩儿那双不服输的异色眼眸对视,狠狠甩了一巴掌:
“小杂种……我警告你,别这么看我!”
“别想跑,”他粗喘着把人丢下,“你跑不了的,永远都是。”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两天就带着尤利西斯搬了家。
男孩儿嘴巴里的伤口没好,他这次倒是只用毛巾堵了。尤利西斯在被运送的家具中颠簸的时候,系统还会上线笑话他:
你怎么不高兴啊尤利?你看,上次你被带走是因为肯特家和你没有合法关系,现在的爸爸有啊。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就是你爸爸呢,两个人,一个家,嘿嘿嘿~
这时候的尤利西斯还会跟系统反驳:
这才不是家,他不是我爸爸!
系统笑嘻嘻的:好好好,你说的对你说的对,你开心就好。
尚且稚嫩的尤利西斯还会跟系统搭话:
系统?系统你在吗……可不可以,别放我自己在这,和我聊聊天?
系统?
系统其实没走。
它就在那看着,无声地回答:
当然,不可以。
布兰迪带着尤利西斯一共搬了三次家,后来几次甚至没人知道布兰迪还带着个孩子。尤利西斯不笨,他年纪小身体弱,没办法反抗布兰迪的暴力对待,但每一次,只要逮到机会,他就会尝试逃跑。
最后一次,他被布兰迪从二楼丢下,小腿骨裂,但也趁机成功跑出来。他以为他能逃离那个“家”,可惜他没有证据,他那身伤明明是最大的证据,可没有人会相信他。
或许整件事儿唯一的好处就是,尤利西斯在儿童权益保护中心遇见了他的任务对象——彼得·帕克。
说实话,正沮丧的尤利西斯根本没想起来,还是系统提醒他的。
而这时候的尤利西斯实在是单纯,他知道系统不坏好意,但他实在是……需要可以说话的人。
他和彼得成为了朋友。
他很喜欢彼得,尤其他是唯一一个相信布兰迪·莱茵不是好人的家伙。尤利西斯简直要把彼得当成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子。
也可惜,他们只是小孩子。
在彼得被告知,他有接过彼得抚养权倾向的亲人来探望他的同时,布兰迪也结束了他的“惩罚”。
他看着彼得被工作人员接走,便慢悠悠地晃进房间,把还不能行走的尤利西斯拎起来。
男人神情温柔,咧嘴低语:
“我说过,你跑不了的,永远都是。”
在那个瞬间,尤利西斯真的感到了绝望。他定定地看着布兰迪·莱茵,合上了眼睛。
再后来——因为尤利西斯到底暴露在了其他人眼里,布兰迪也实在不好继续搬家。他思来想去,在社工上门前,决定送尤利西斯回学校。
他当然不会让尤利西斯有逃跑的机会。除了威胁与惩罚手段,他甚至让所有新邻居新同事都知道他有一个淘气叛逆的儿子,他需要亲自接送孩子以保证孩子的安全;他甚至伪造了精神证明诊断书,说尤利西斯有自残倾向,身体上的伤痕都是他自己做的。
好在,在近乎所有人都为可怜的父亲感到钦佩的时候,尤利西斯的朋友们相信他。
彼得·帕克和哈利·奥斯本。
一个人尽皆知的问题男孩儿,一个笨手笨脚的书呆子,还有一个下巴看人的小少爷。他们三个小怪胎倒是喜欢混在一起,做了好朋友。
在学校,他们形影不离;在课外活动,他们依旧聚集;等到了课余……布兰迪·莱茵再怎么不喜欢那几个小崽子,为了面子工程,还是答应了他们上门。
至少三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尤利西斯不会被暴力对待,更多的只是饥饿惩罚。
再然后——
哈利仗着自己小少爷的身份,弄到了当时很难见到的隐藏式摄像机。小孩子们又凭借着自己不被怀疑的身份,用藏起来的摄像机拍下了尤利西斯被布兰迪凌虐时的影像。
他们报警了。
当时的舆论一片哗然,布兰迪·莱茵当场被捕,尤利西斯暂时被接到彼得家寄养,一直等着布兰迪·莱茵的调查结果,以及审判结果。
尤利西斯的沙漏也是在这时候满的。
他拒绝了系统的要求,想要看到布兰迪的结局,也贪恋着属于“家”的温度。
他对系统说:
你看,彼得的家里是本叔和梅姨,但没人会说它不是家;而我,就算布兰森·莱茵是我名义上的父亲……那不是家。
系统说:
行,随你。我一向很宠着你的,尤利西斯。
再后来,校庆快要到了。
他们班级出了话剧,三个男孩儿分到了三棵树的角色。
哈利:“……呵呵。我不服。谁要参加愚蠢的话剧表演啊!”
说着,他拎着一堆东西跑到了彼得那。
小孩子们总是很容易就快乐起来。他们穿上奥斯本小少爷搞来的舞台装,笑得前俯后仰。
彼得找到一顶黑色的卷毛假发,往头顶上一放,眯着眼睛笑:
“我是尤利西斯了”
哈利翻了个白眼,抢下彼得的眼镜,忍着眩晕也要架在鼻梁上:“我是彼得·帕克!”
他们俩看向换上一身复古小西装的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从地上捡起哈利不小心落下的胸牌,别在衣服上。他矜持地颔首,挑眉:
“那我就是哈利·奥斯本了。”
“哇哦,有点像诶!”
“收回这句话彼得!我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哈哈哈哈!”
他们和往常一样,跑出去玩儿,结果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被抓上了车。
面包车在公路上行驶,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蒙着脸,向手无寸铁的小孩子扬起了刀。
“布兰迪那家伙说——你们中间有位小少爷,”为首的男人说,“哪个是奥斯本?”
彼得和哈利还没反应过来,尤利西斯已经回了话。
精致得如同中世纪贵族的男孩儿面色冷静,衣服上还有写着“哈利·奥斯本”名字的胸牌。
“是我。”
他说:“我可以配合你们给爸爸打电话。”
“你放他们走。”